第一幕
风景优美的地方
浮士德躺在繁花盛开的草地上,困倦不宁,昏昏欲睡。黄昏时分,娇小的精灵围成一圈,飘飘飞舞。
阿瑞尔(唱,埃奥尔斯琴伴奏)
落花如同春雨洒,
落花四处飘飘下,
青青的田野晴光好,
映得万物有光华。
精灵小小神通广,
得帮忙处紧帮忙,
怜悯这个不幸的人,
管他邪恶与高尚。
请绕在他头上团团飞舞,
显示出高尚精灵的风度,
拔去他自咎的通红的利镞,
缓和他内心狂暴的冲突,
使他摆脱开阅历的惊怖。
一通宵四个休息阶段,
殷勤地使充实莫要迟延。
请先用凉枕把头垫舒服,
用迷川清露再给他沐浣;
他睡到天明会变得强壮,
拘挛的肢体会很快舒张;
精灵们完成这美好的任务,
再把他交与圣洁的明光。
合 唱(独唱、二部或多部合唱、轮唱或全体合唱)
和风阵阵满平原,
四处平原青一片,
暮色飘来香似蜜,
暮色飘送雾如帘。
甜和之音轻瑟瑟,
摇送心灵入酣眠,
疲倦之人双眼外,
白昼大门已关严。
黑夜已从四处生,
星星明净缀星星,
大大小小如灯火,
远远近近相辉映。
池中熠熠星倒影,
天上煌煌夜透明;
明月清辉笼天宇,
舒畅酣眠有保证。
一夜时光已消逝,
苦乐欢哀成往事;
试展周身知复原,
新的晨光可依恃。
山峦丰满涧谷青,
草木茂盛浓阴静;
银青细浪悠悠起,
麦苗摇送好收成。
快使心愿都实现,
东方请看明霞艳!
睡眠如茧轻轻裹,
快将茧壳弃一边!
众人犹豫闲闲走,
你得敢闯莫迟留;
一朝知解便力行,
伟人事事能成就。
(巨响砰轰,报道太阳即将升起)阿瑞尔
听呀,时序女神的飙风,
已在精灵的耳里砰轰,
崭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巨岩的大门开启隆隆,
日车的轮子辚辚滚动,
阳光震起怎样的 !
号声在响,鼓声在震,
耀眼欲花,震耳欲聋,
玄秘的声音不可听闻。
你们快躲进花萼丛中,
深深地隐藏一动不动,
快躲入岩下,躲进树底,
你们听了会两耳震聋。
浮士德
生命的脉搏呀生意欣欣,
和畅地欢呼这黎明的鲜嫩;
大地呀,你也坚持了一夜,
在脚下呼吸振刷精神,
又开始用欢娱将我护定,
激发推动我坚定的决心,
向最高的境界永远追寻。
世界又已在晨曦中舒展,
千万种欢声在林中振奋,
雾带在谷中往返升沉。
澄明的天色已透入深岩,
亸卧的枝柯精神饱满,
把新枝长到馥郁的岩下;
涧底澄化得色彩斑斓,
花叶上露珠颤悠悠滴落,
我的四周变成了乐园。
看那高处哟,山峰的巨人,
已在宣示这庄严的时辰,
永恒的阳光被它们先得,
然后朝低处转向我们。
阿尔卑斯山泻绿的草场,
如今染上了爽气与朝阳,
界线分明地层层下降。
太阳升起了,可惜耀眼,
双目刺痛,我转身避让。
强烈的愿望也是这样:
当写意去追求最高理想,
便发现成功的大门开张;
可是从那些永恒的深处
一喷腾烈火,我们又惊惶。
想把生命的火炬点燃,
而四周却是火海的烈焰,
是爱?是恨?哀乐相交织,
气势汹汹向我们纠缠,
使我们只好又俯视地面,
把自己藏进朝雾的自然。
我回身使太阳留在背面,
翻腾的瀑布窜下悬岩,
我观赏起来倍增美感。
它层层跌落滚做千条,
水珠水沫向空中飞闪,
然后又流成千条溪涧。
穹起的彩虹是变换的长存
它忽而清晰,忽而涣散,
向周遭播散霏微的凉雨,
瀑布引出了怎样的壮观!
这正反映出人类的奋竞,
借鉴它使我们看得更清:
从五彩反光去把定人生。
皇宫
金銮殿
朝臣们等待皇帝升朝
喇叭吹奏
各色内侍盛装而入
皇帝升座,占星术士立于右侧
皇 帝
我欢迎你们亲信的忠良,
从遐迩四裔来会聚一堂;
高明的术士在一旁侍立,
只是那弄臣在何处身藏?
贵 人
他紧紧跟随陛下的御袍,
却在阶陛上摔个大跤,
那胖子已经被人抬走,
是死是醉可没人知道。
第二个贵人
事故之后真算得神速,
另一个已来顶替职务,
他一身穿戴实在豪华,
怪样儿简直叫人愣住;
禁卫在殿前把他阻挡,
交叉金戟不许他擅入——
可不来了,那大胆愚夫!
梅非斯托(跪向御座前)
是什么遭嫌弃却总受垂顾?
是什么被渴求又总被驱逐?
是什么永远都受到保护?
是什么被痛斥又遭到控诉?
什么人陛下不可以召来?
是谁的姓名听得人欢快?
什么人走近御座的阶陛?
什么人自己把自己赶开?
皇 帝
这一回闲话不必多讲!
在这里制谜不是地方,
制谜是这些臣下的事情。——
你就解吧!我乐意听听。
老弄臣只怕是一去遥遥,
你就接替他前来供奉。
梅非斯托走上御座,立于左侧
众人私语
来了个新怪——添了个新害——
他哪儿来的——怎么能进来——
先那个摔了——算作了交代——
那个像大桶——这个像干柴——
皇 帝
我欢迎诸位亲信的忠良,
众卿都来自遐迩四方,
都带着福星前来会聚,
这福星使我们幸福安康。
那么说吧,在这些日子
我们正打算摆脱忧思,
来举行一个假面舞会,
先且来享受赏心乐事,
为何又议政自讨苦吃?
但诸卿认为不能再推,
才只好举行这次朝会。
宰 相
至上的品德如一圈灵光,
仅只笼罩在吾皇头上,
唯陛下才能有效地发扬:
这就是正义——万民所宝,
所求所望,所不可缺少,
实赖吾皇来惠与黎兆。
可是呀,如今同恶相济,
全国到处都嚣张已极,
那么这智慧、善良、勤谨,
何补于民心、民情、民力?
请从这高楼上瞻望四境,
会觉得好像在做着噩梦,
丑类掌着权出乖露丑。
无法无天竟合法横行,
一个乱世已正在形成。
抢夺妇女,抢夺牛羊,
强人甚至抢进了教堂,
夺走烛台、十字架、圣杯,
还夸口多年来毫发无恙。
如今告状的向法庭拥挤,
法官却高卧在抖阔气,
而这时就像怒浪狂涛,
暴动的扰攘正有增无已。
有人仗着有同党支撑,
为非作歹还自我吹捧,
自卫的无辜者反成罪犯,
这种判决请陛下听听!
这一统江山定将分化,
合乎正道的全被扼杀,
唯一引我们归正的思想
像这样还怎么能够兴发?
一个人就是正直良善,
也终将转向贿托谗谄,
法官不能够进行惩罚,
到头来还去勾结罪犯。
不是把情况描绘得漆黑,
我真想用厚幕进行遮掩。
稍停
要作出决定不能延误,
若是大家都遭灾受苦,
只怕皇权也受到角逐。
兵部大臣
这暴乱时期人心激愤,
谁都挨打,谁都在打人,
士兵对军令置若罔闻。
市民钻进各自的碉堡,
骑士也都在啸聚山林,
想要保牢他们的实力,
誓死来抗拒我们官军。
雇佣兵变得易动肝火,
要求发饷都吵闹纷纷,
可是我们要如数发给,
他们又都会四散飞奔。
谁若是限禁他们的需索,
那就像一下捅着了蜂窝;
帝国本当由这些人保卫,
反倒被他们蹂躏掠夺。
听暴虐横行不加阻禁,
江山殆半都已经耗尽,
虽然有诸侯驻在四方,
竟无人考虑事关职分。
财政大臣
各个盟邦谁还敢依靠!
已向朝廷许诺的征调,
竟像水管里不见水到。
陛下,这个广大的国家,
财富都进了谁的腰包?
行处都有新贵的府邸,
都想过日子不受羁縻,
只好眼睁睁看他们活动;
朝廷放弃了太多的权力,
对什么都已经无权治理。
对于所谓的那些政党,
时至今日也不堪指望;
任他们指责还是赞扬,
爱憎褒贬都不生影响。
不论吉伯林或归尔甫,
都销声匿迹以求休养。
如今谁肯给旁人出力,
个个都只为自身着想。
财源的大门已经壅闭,
人人都抓捞、刨掘、攒积,
而国库却是一空如洗。
宫务大臣
连我也不得不受尽煎熬,
我们天天想缩减开销,
可是开销却天天增大,
每天都出现新的烦恼。
不烦心短缺只有膳夫,
獐子、兔子、野猪、麋鹿、
家鹅、鸭子、家鸡、火鸡,
定额上贡有稳定的岁入,
每天来量还比较充足。
到如今葡萄酒倒是缺少;
从前一桶桶堆满酒窖,
都是陈年的上等香醪,
贵人们喝个没完没了,
把最后一滴也全都喝掉。
市政府只得开窖售出,
人们就大碗小碗地咕嘟,
餐桌下酒浆流得满地,
全部费用要我来支付。
犹太人放款又不讲面子,
要求拿岁入作为抵质,
于是就年年都是预支。
喂的猪总是不见肥膗,
典当甚至典到了铺盖,
桌上的面包也靠赊来。
皇 帝(略一沉思后,向梅非斯托)
弄臣就没个难处要摆?
梅非斯托
我全没有。陛下和百官,
我看全都是红光满面!
陛下的旨意不可抗违,
有现成的实力克敌制乱,
才智和笃行促进了仁心,
有了这些还自信不坚?
这样群星朗照的地方,
会落进灾殃,陷入昏暗?
私 语
这是个贫嘴——会揣摩人意——
在信口开河——在自骗自欺——
我已经明白——话里的真意——
还会怎么样?——准有个诡计——
梅非斯托
世间哪一处能无所匮乏?
短这短那,而这里短钱花。
地板下虽说没法捡到,
聪明人却会朝底下深挖。
从墙根底下,山岩缝里,
定能找到金条和金币。
你们要问我谁能取来;
靠能人自然与精神的威力。
宰 相
不要对基督徒信口胡来。
自然是罪恶,精神是魔怪,
所以异教徒要处火刑,
因为这样说极有危害,
这两者结合会袒护“怀疑”——
它们所生的畸形怪胎。
我们不同!——皇上的古国,
就两大世系兴起蓬勃,
两大世系为教士和骑士,
庄严地拱卫吾皇的宝座。
他们抵御着雨暴风狂,
执掌政教就作为报偿。
精神紊乱的愚民心里
如今正在萌生着反抗。
那是异教徒,是魔法师!
他们在毁坏乡村和城市。
你如今想用放肆的戏言,
引他们来见正人君子;
全都是怀着堕落的心地,
弄臣与他们是一本同枝。
梅非斯托
看得出阁下博学无遗!
你没想到的,就认定无稽,
你没领会的,就绝无其事,
你没接触的,就远隔千里,
你没称过的,就说是很轻,
你没铸造的,就说是伪币。
皇 帝
说这些空话救不了拮据,
作四旬斋说教是何所考虑?
我已经听够了如此这般,
既缺钱,好吧,那就搞去。
梅非斯托
我满足需要,还搞得更多,
事情虽小,小事可难做。
钱是现成,可是要搞来,
该如何下手可得有绝活!
在战乱年代,你们想想,
人的潮水淹没了家邦,
人们一个个惊惶万状,
心爱的东西就四处埋藏。
自从强盛的罗马时代
到昨天今天都是这样。
这一切静静地埋在地里,
地是皇上的,应归皇上。
财政大臣
弄臣所说的倒也不差,
地财权的确属于皇家。
宰 相
魔鬼安下的金丝绳套,
这事可有些不大地道。
宫务大臣
给宫廷弄到可心的礼品,
我很愿意来点儿邪门。
兵部大臣
弄臣倒聪明,让大家如愿,
士兵可不问钱的来源。
梅非斯托
别以为我大概是在欺蒙,
有占星术士在,可以打听,
他懂得黄道的星宫和时刻;
你说吧,天象怎么个情形?
私 语
两个骗子——相互串通——
妄人小丑——钻进皇宫——
哼哼唧唧——唱老调子——
术士说话——傻子提词——
占星术士(由梅非斯托提示)
太阳本是黄金十分纯净,
水星使者为了报偿和恩幸;
金星夫人使你们大家入迷,
一早一晚向你们眉目传情;
贞洁的月姊性情喜怒无常;
火星不伤人却有威慑的力量;
木星却是保持最美的明光;
土星很大,因为远而看着不大,
虽是金属,我们却不大称赏,
价值不大,论重量却是难当。
当月姊和太阳一旦亲密无间
就是金银相会,世界就美满,
其他一切全都能如愿以偿:
花园、宫殿、酥胸、殷红的脸蛋……
博学的能人全都能搞来,
我们无法干的,他却能干。
皇 帝
他说话虽然两个声音,
我还是很难完全相信。
私 语
与我们何干——开玩笑扯淡——
全是说空话——像说炼金丹——
我都听腻了——一场错喜欢——
他来试试看——那个王八蛋——
梅非斯托
他们惊愕地围在四周,
对大量发掘都在摇头,
有的在瞎扯阿尔饶纳,
有的又在谈什么黑狗。
既然已感到脚跟痒痒,
走路都不免脚步晃悠,
俏皮几句那算个什么,
抱怨妖法有什么来由?
面对永恒支配的自然,
人们感到它作用幽玄,
活动的痕迹从地层尽底
顺从人意地盘到地面。
假如你感到四肢抽搐,
在哪里站着心头发怵,
就下定决心赶快挖掘,
那正是地方,准有宝物!
私 语
我两腿沉重——如同铅块——
我的大脚趾奇痒难耐——
我胳膊抽筋——那是痛风——
我整个脊梁都很不自在——
看这些迹象我们脚底
怕正是财宝极多的地带。
皇 帝
那就赶快!你别想溜走,
看看你是不是满口胡诌,
快指出宝库让大家瞅瞅。
假如你说的并无虚谎,
我将放下宝剑和权杖
亲手来完成这项工作,
说了谎就送你去见阎王。
梅非斯托
见阎王那条路我能找见——
无主的东西在等人发现,
我也难四处说个周全。
农民翻地从犁沟里面
会拾到一个沾泥的金罐;
想炼硝去挖潮润的墙垣
会又惊又喜发现金子,
在皱缩的手里金光灿灿。
需要炸出怎样的洞穴,
识宝者还得往洞里硬钻,
钻进每一条缝罅隧道,
一直钻到下界的边沿!
古代遗留的宽绰地窖,
里面有金杯、金碗、金盘,
但见齐齐斩斩地排列,
还有红玉的高脚酒盏,
识宝者如想自己享用,
陈年的美酒就在旁边。
真的,请相信我是行家——
酒桶的木帮早已腐烂,
酒石又结成一个酒坛。
这种名贵的酒中精粹
正如同一切金玉珠玑,
都为黑夜与阴森所覆蔽。
行家不倦地在地下找寻,
在地面找寻那是儿戏,
幽暗的地方才隐着神秘。
皇 帝
神秘少提!埋着的没用!
总要见天日才够上贵重。
到夜里牛都黑猫儿都灰,
哪能分辨出谁是孬种?
要真有黄金满罐深埋,
就抡起锄头去挖了出来。
梅非斯托
请陛下亲自拿起铁锹,
这农活会使陛下崇高;
将会有一群金牛犊子,
自己从地下往出蹿跳。
那陛下就能毫不迟疑,
着迷地打扮爱妃和自己,
闪闪发光的各色宝石,
会振起威严,增添美丽。
皇 帝
赶快!赶快!再不要迟疑!
占星术士(如前)
陛下,且按住心急火急,
先来些兴高采烈的游戏;
心情一乱就难达目的。
克制些先且愉悦上天,
地下的事情从天上做起。
想好事先得有好的心肠,
想行乐先得要心情和畅,
盼酒喝先榨熟透的葡萄,
盼奇迹得先坚定信仰。
皇 帝
那就来消遣尽情欢笑!
大快人心是圣灰节已到。
这其间我们要竭尽可能
使狂欢节过得更加热闹。
吹奏喇叭,下
梅非斯托
怎样使辛劳带来美满,
傻子们从来想不周全;
即便是得到哲人之石,
少了哲人也不再灵验。
宏伟的大厅
四面接厅堂,装饰一新,正举行化装舞会
报 幕
诸君别以为在德意志全境,
跳舞只属于死人、小丑和妖精;
今天请参加这欢快的节庆。
陛下去朝拜罗马的时节,
为国家利益,为诸君欢悦,
曾经越过阿尔卑斯高峰,
赢得这繁荣昌盛的帝业。
陛下曾经把圣靴亲吻,
这才获得了御宇的权柄,
陛下去取得皇冠的时候,
给我们也带回小帽一顶;
使我们大家都面貌一新。
每一个世情练达的明人,
写意地戴上直遮到眼睛;
戴上它使人像傻到极点,
顶着它又使人无比聪明。
我已经看见他们在聚集,
或亲密成双,或扭身分离;
拥挤着结成一帮一伙,
挤进挤出地也不觉烦腻。
这世界是个头号的傻子,
作弄出千种万种的儿戏,
到头来跟从前一样傻气。
制花女郎们(唱,曼陀林伴奏)
佛罗伦萨的少女们,
今夜打扮好鲜明,
德意志宫中赶热闹,
要赢你们的喝彩声。
棕黄的鬈发头上盖,
鲜艳的花儿头上戴,
丝线毵毵丝带飘,
都有它们的作用在。
我们自认有功劳,
实实在在该称道,
人造花儿闪光辉,
一年四季花儿俏。
染色纸花样式多,
做得匀称真不错,
单看你们会笑话的,
整看把你们看入魔。
我们制花女郎们,
显得又俏又温文,
女子天生就如此,
总和艺术特别亲。
报 幕
你们的头上顶着花篮,
丰盛的花篮供人赏看,
五彩的花儿披散肩头,
谁看着满意就来挑选。
快呀,使回廊和这过道,
快快展示出一座花园!
卖花娘子和这些花朵
都值得大家挤去围观。
制花女郎们
到热闹地方快买花来,
别搞讨价还价的买卖!
花枝上面都缀着警句,
买到花的人自会明白。
带果橄榄枝
对任何花朵我不妒羡,
对任何争吵全都避免,
因为这不合我的天性:
我是各个地区的精英,
我是各处和平的象征,
我是给人安全的保证;
只希望今天获得成功,
能够围上高贵的头顶。
麦穗花环(金黄色)
刻瑞斯的礼物将你们打扮,
这礼物亲切又显得美婉,
有用的东西最受欢迎,
给你们做饰物必定美观。
奇巧花环
五彩的奇花像是锦葵,
苔藓里面绽出的奇蕊!
在自然界里何尝见到,
是流行风尚所作的发挥。
奇巧花束
给你们说出我的名称,
特俄佛拉斯特也不行。
我并不期望人人喜爱,
只求有女士给予好评。
那样的人儿我最为欣赏,
假如她能够拿定主张,
能把我簪进她的头发,
能把我爱在她的心上。
玫瑰花蕾(赛美)
但愿斑斓的奇巧花枝,
开出眼下时新的款式,
自然界绽开的一切花朵,
从不曾这样新奇别致;
钟形的金花,绿色的花梗,
浓密的鬈发上卖弄风姿!
而我们却把自身遮隐,
谁最先发现最为幸运。
等一朝宣告临到夏天,
玫瑰花蕾就喷出火焰。
这样的眼福谁能舍弃?
于是玫瑰在众香国里,
将开始开的整个花期,
就牵住人们的眼神心意。
制花女郎们以其所携饰于绿色回廊下
男园丁们(唱,低音琴伴奏)
花儿静静在开放,
靓饰在你们头儿上,
果子虽然不抢眼,
值得大家尝一尝。
褐脸汉子送果来,
桃李樱桃快来买,
舌头才算好试官,
眼看难分好与歹。
熟透的水果滋味好,
快来吃个眉眼笑!
玫瑰逗人诗兴发,
苹果逗人张口咬。
你们富丽的花姑娘,
请允许我们双成双,
我们把各种鲜水果,
摆在你们的花一旁。
在这盛饰的过道中,
在这欢乐的回廊下,
一切同时能找得,
蓓蕾青枝果与花。
轮唱,吉他与低音琴伴奏。两合唱队继续将货品陈列待售
母亲和女儿
母 亲
闺女你才生下地,
我拿风帽妆饰你,
小小脸蛋好疼人,
小小腰身好秀气。
盼你快做新娘子,
盼你赶快为人妻,
嫁个富人富第一。
可叹如今多少年,
一无所获就过完,
各色各样的求婚者
匆匆走过你身边;
你跟这个舞翩翩,
胳膊又碰旁一个,
目送秋波把情传。
想方设法宴请人,
也是白白费精神,
这样那样玩游戏,
也是白白费苦辛;
今天傻子不受禁,
乖乖你快张手寻,
也许勾住个把人。
年轻美丽的女友们参加进来,亲密地
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
渔夫和捕鸟人拿着网、钓竿、黏竿和其他器具上,掺进漂亮的少女们中间。男女相互试图接近、抓住、甩脱、抱紧时,一面喜笑颜开地交谈着
伐木人(暴猛笨拙地上)
闪开!快靠边!
我们要地盘,
我们来砍树,
树倒响砰然,
我们来运树,
总有磕碰处,
你们该赞扬,
把事弄清楚:
不是大老粗
荒野下功夫,
你们高雅人,
纵然多智术,
怎么能自顾?
你们要记熟;
我们不流汗,
你们会冻苦。
小 丑(呆笨而近于痴傻)
你们大笨蛋,
生来背就弯,
我们精灵鬼,
啥都不上肩;
头遮小便帽,
身穿破布衫,
穿戴多轻便!
我们真快活,
总是很清闲:
拖鞋脚上靸,
街头遛两转,
人里走三圈,
站着张嘴看,
见面高声喊;
听得叫连天,
就朝人里钻,
溜得像黄鳝。
成堆就起哄,
有伴往起蹿。
讨嫌你讨嫌,
称赞你称赞,
我们全都没意见。
食 客(贪婪谄媚地)
抬树的真来劲,
还有老哥们,
你们烧炭的,
都是自己人。
开言头就点,
见人背就弯,
拐弯抹角扯谈;
一吹两口风,
吹凉又吹暖,
随人心意转,
能有什么好处沾?
就是有火在,
火从天上来,
烧得旺是个旺,
也得添劈柴,
也得添炭块,
才能烧个热,
热个满炉台。
于是烤,于是烹,
锅在滚,水在腾。
真正的老馋鬼,
真正的老馋精,
一闻知肉味,
一嗅辨鱼腥,
上得东家席,
吃个嘴不停。
醉 汉(迷迷糊糊地)
今天可别把咱惹下,
咱可是有啥就说啥。
新鲜的空气快乐的歌,
是咱把它往这儿拉。
于是咱喝呀喝呀喝,
干杯干杯干了吧!
躲在那边的你快来!
干杯!干杯!这样才像话。
老婆发火骂是个骂,
为这花衣裳噘嘴巴,
尽管咱自己一劲儿夸,
她却骂咱是支衣架。
我可是喝呀喝呀喝,
干杯干杯干了吧!
支衣架呀支衣架,
干杯!干杯!这样才像话。
别说咱醉得七扯八,
咱可是快活得没二话。
老板不赊老板娘赊,
女招待临了也帮一把。
咱总是喝呀喝呀喝,
大家干杯快干吧!
一人一杯接着来!
咱说这样才像话。
该怎么耍,上哪儿耍,
听其自然最好耍;
再站可是吃不消,
躺下就由咱躺下吧。
合 唱
弟兄们喝酒莫停杯,
干杯干杯再干杯!
凳子上面要坐稳,
摔到桌底就算醉。
报幕介绍各种诗人;自然诗人、宫廷歌手、骑士歌手柔情派和热情派等。各种来希图推荐的诗人互相拥挤,不让别人朗诵有一个念几句后溜走
讽刺家
你们可知啥事情,
能令诗人我高兴?
愿我说的和唱的,
没有哪个愿意听。
黑夜诗人和坟墓诗人托人致歉,说他们正和一具刚复活的僵尸进行极有意义的谈话,说是由此可能产生一种新的诗体。报幕只好同意,同时请希腊神话出来;希腊神话戴现代假面,却并未失去它的特性和风度
美惠三女神
阿格拉依亚
共持优雅与人生,
请将优雅做馈赠。
赫格摩涅
请将优雅接过来,
实现愿望谁不爱。
欧佛洛绪涅
平静时日环境里,
最优雅是表谢意。
命运女神
阿特洛波斯
我这大姐被邀致,
今天也来纺麻丝,
无比纤柔生命线,
纺时我得要三思。
善于挑选上等麻,
使线柔软更光滑,
直净均匀又纤细,
我用巧手梳理它。
你们跳舞乐滋滋,
务请行为莫放肆,
想着强度终有限,
须防线有扯断时!
克洛托
须知最近这些天,
剪刀已经由我管,
我们大姐所作为,
已不令人心意满。
无用线头被拉长,
展向空中曝阳光,
优良产品投墓穴,
剪得希望成绝望。
我也年轻掌权力,
已经多次出问题,
今天我要多克制,
剪刀藏进盒子里。
不妨自己受拘碍,
环视大厅怀友爱,
你们自在自由时,
尽可欢快更欢快。
拉刻西斯
精明就数我不错,
整线职司仍属我,
我的摇车永在摇,
从未着急乱摇过。
丝线出来轴上缠,
根根各自有路线,
不让一根有弯曲,
都随人意绕成团。
若是一朝忘职守,
世人令我好担忧!
算定时辰与年月,
织工就把线团收。
报 幕
你们认不出眼前的来人,
别看饱读过古典经文,
恶迹虽多,在你们眼里
还会把她们当作嘉宾。
请相信这就是愤怒女神,
年轻和气又美貌温存,
和她们交往就会知道,
这些小鸽子蛇样地伤人。
的确狠毒,就此时此际,
当全体傻瓜在大冒傻气,
她们也不求被尊为天使,
还自认就是城乡的瘟疫。
复仇三女神
阿勒克托
像温柔的女子又美貌年轻,
使大家由不得对我们信任,
可如果你们谁有个恋人,
我们会一劲挠他的耳根。
我们终于会当面去挑拨,
说她向别人也递送秋波,
驼背、瘸腿又笨头笨脑,
根本不值得娶她做老婆。
我们对未婚妻也进行威逼,
说她那男友前几个星期
对别的女人说她的坏话:
使他们就和解也留下猜疑。
墨该拉
这哪是笑话!等他们成了家,
我就接过来借各种嫌罅,
用瞎猜去搅浑最美的幸福,
人会像时光一样地变化。
遂愿的事情谁牢记心间,
谁会去傻想已遂的心愿,
人躲开享惯的最大幸福,
会撇下太阳抱着冰取暖。
我对这些人很善于对待,
把忠诚的阿斯摩狄召来,
在适当的时机去撒播痛苦,
叫人世的姻缘遭到破坏。
提西福涅
我不咒骂负心人,
而是磨刀调毒鸩,
你爱别人终会有
毁灭贯穿你的心。
瞬间甜蜜将转化,
化成苦水与浪花,
不似街头谈买卖,
自作自受遭惩罚。
莫向女人唱宽谅!
我喊复仇向岩墙,
回声也是喊“复仇”!
谁若变心该命丧。
报 幕
请大家主动向一旁后退,
这来的和你们不是同类。
你们看,像压来一座山岗,
两侧的锦障多么壮伟!
头上有长牙,鼻子像长蛇,
多古怪,我告诉你们原委。
颈上坐一个靓饰的娇娃,
用小棍将它准确地指挥;
背上站一个庄严烜赫,
笼罩着光辉,我目眩难窥。
有贵妇在一旁身背镣锁,
一个苦着脸,一个快活,
一个自在,一个想自在,
这是谁,听她们自己言说。
疑 惧
凄灯暗烛烟生炬,
纷然节庆阴魆魆,
我在这些幻影中,
铁镣锁我脱不去!
荒唐的笑脸快走开!
狞笑使我生疑怀。
大家都和我作对,
今夜朝我拥过来。
这个朋友变寇仇,
假面被我早看透;
那人想要谋杀我,
被识破就朝远处溜。
我想逃出人世间,
任何处所都甘愿;
远方死又威胁我,
疑惑惊惶把我缠。
希 望
亲爱的姊妹,欢迎!欢迎!
打从昨天起你们就已经
沉进了这个化装舞会,
对你们大家我了解分明,
到明天你们将再现真形。
假如我们在炬火的光下,
并不是特别感到消停,
那我们就在晴朗的日子,
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情,
独自或者是偕同朋友,
向芳郊绿野自在地闲行,
止息行游随自己高兴,
无所匮乏,永远追求,
享受无忧无虑的人生。
我们到哪里都放心放胆,
出门到处都受到欢迎,
毫无疑问,随便到哪里
都能得到最好的待承。
智 慧
疑惧、希望两大敌,
人类公敌被拘系,
使和人世隔离开,
你们得救快回避。
庞然巨兽我指挥,
请看塔楼压脊背,
它在崎岖路上走,
步步行来无所畏。
而在塔楼高顶上,
女神轻舒双翅膀,
展翅希求有所得,
在朝左右前后望。
周身灿烂笼灵光,
四向生辉照四方,
女神自名为胜利,
世间活动她执掌。
佐伊洛—特尔西特斯
哼哼!我来得正是时辰,
我要把你们臭骂一顿,
不过我看作眼中钉的
还是高头的胜利女神。
她在扇动白色的双翅,
也许自以为她是鹰隼,
自以为转到哪个方向,
就保有哪里的土地人民。
哪里成就了光辉事迹,
立刻就使我满腔怒气,
把歪说成直,直说成歪,
把低说成高,高说成低,
总得要这样我才舒畅,
但愿天地间都照此办理。
报 幕
你这癞皮狗叫你尝尝,
这手法高明的疾恶棍棒,
赶紧弯起腰蜷紧脊梁!——
好个双头的肉墩身段,
一下蜷成恶心的肉团!——
奇怪呀!肉团成了鸡蛋,
又膨胀起来裂成两半。
这下又有双胞胎生出,
一条蝮蛇和一只蝙蝠;
蝙蝠阴森地飞上房檐,
蝮蛇蜿蜒地钻进尘土。
它们急着去外面结合,
我才不乐意跑去掺和。
私 语
快呀!后面的已经在跳——
得了,我想还不如走好——
你不感觉那两个怪物
好像在我们四周缠绕?——
头上有什么嗖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在脚下磕碰——
我们哪个也没有伤着——
可大家都是胆战心惊——
兴致已经是一丝不剩——
那两个畜生有意折腾。
报 幕
在这舞会上自从本人
担负起报幕这个责任,
我就认真地把住大门,
不让任何害人的意外
在这欢乐处欺害你们,
我没有动摇,不曾退后。
怕只怕妖精轻似气流,
它们会钻进各个窗口,
我不知对于魔道妖术,
怎样为你们进行解救。
那个肉墩很费人猜度,
嘿嘿!那边又拥来一伙。
那些形象的寓意如何
这我有责任加以点破。
不过有些难解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说,
请诸位帮忙有以教我!
那越众而来的可曾看见?——
是四套马车华丽美观,
正分开一切所向无前;
然而却不见把人冲散
也不见造成拥挤不堪。
远处闪耀着彩色的光华,
五彩的火星照得眼花,
好像是点着魔灯一样,
响鼻喷得像狂风爆发。
闪开,真叫我害怕!
驭车童子
止!
龙马,收敛你们的双翅,
领会这缰绳一贯的指示,
要转动自如,看我的指挥,
我若是鼓劲,你们再奔驰——
在宫廷这里不可造次!
看热闹的人们正在增加,
一圈接一圈四处都是。
报幕,来吧,按你的方式,
趁我们尚未打这儿离开,
表一表我们的履历姓氏;
因为我们是寓意人物,
按理对我们你会熟识。
报 幕
不知对你该怎么叫法,
我只能对你作些描画。
驭车童子
试试看吧!
报 幕
谁也没二话:
首先就是你年少高华。
你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女人会当你已完全长大,
我看你将是个风流浪子,
准是个天生的窃玉行家。
驭车童子
倒值得一听!往下说吧,
请你风趣地把谜底解答。
报 幕
乌亮的眼睛,夜似的鬈发,
映衬着宝带容光焕发!
袍服又是怎样地华美,
从肩到脚一顺地披下,
有花边绽紫,饰物流霞!
人们会笑你像个丫头,
反正也莫问祸福休咎,
姑娘们这就会认为值得
把入门知识给你传授。
驭车童子
这位呢?坐着马车的正席,
他气度高华,神采奕奕。
报 幕
他就像国王,豪富宽仁,
受他恩宠的真是幸运!
他必定感到万事俱足,
专看哪里有什么危困,
施与若比较钱财和福祉,
能给他更为纯净的欢欣。
驭车童子
你不能就在这里打住,
该做十分精细的描述。
报 幕
威严的气度不可描状。
他面如满月,气色康强,
两颊光鲜而嘴唇丰满,
头巾饰物衬一脸红光,
多褶的袍服宽松舒畅。
温文尔雅该如何描述?
我把他比作一位君王。
驭车童子
这就是财神普路托斯,
他光临此地盛装华饰,
皇上正对他渴想之至。
报 幕
也说说你的来历身份!
驭车童子
我就是诗,肯一掷千金,
是将自己的资财耗尽
以自我完成的那种诗人。
但我却又是富豪无量,
连普路托斯也自许不让,
我点缀他的舞席歌筵,
他有匮乏时,我给他补上。
报 幕
这你可吹得实在太玄,
你显出本领让我们看看。
驭车童子
请看我只消用指一弹,
整个马车就金光灿烂。
那儿已蹦出珍珠一串,
不断向四面打榧子
请捡黄金的项链、珥珠,
还有无瑕的金冕、金梳,
嵌镶无价宝石的戒指,
我也不时把火花弹出,
且看将点燃什么去处。
报 幕
好一群强人乱抢乱揪!
施主都快要被人卷走。
他弹出珍宝如弹梦幻,
宽阔的大厅里人人下手。
这可见识了新异的花招:
人们狠劲地刚一抢到,
宝物竟又从手里飞走,
真真是落得一场徒劳。
一串串珍珠自行散了,
满手是甲虫爬行蹦跳,
可怜的傻子撒手扔开,
甲虫绕着头嗡嗡乱叫。
有人以为抓到了金叶,
结果却是浪荡的蝴蝶。
这小鬼吹得满口大方,
却给徒闪金光的这些!
驭车童子
我看你虽然能揭明虚假,
但透过外观对本质洞察
却不是报幕的宫廷职事;
那须要见识更加明达。
但我不和你做任何争论;
主上,我却要向你提问。
转向普路托斯
你四套马车电掣风驰,
不是已经交我来驾驶?
我驾驭不是随你的心思?
去哪里不是随你指示?
我不是勇猛地翅膀张开
善于为你去赢得优胜?
每常为你奋斗的事情,
不是每次都不辱君命?
那桂冠戴上你的头顶,
不是我尽心尽力编成?
普路托斯
假如有必要来为你证明,
我愿说你是我心灵的心灵。
你行动总是按我的心意;
你比我自己更富裕丰盈。
对桂冠远比王冠重视,
我以此报答你的职司。
我向大家说一句实话,
我对你满意,可爱的孩子。
驭车童子(向大家)
我手头最为丰厚的礼品,
看吧,都已给周遭分赠。
我所弹射出来的火星,
燃烧在这个那个的头顶,
从这人头上朝那人蹦跳,
刚一停住又立即溜跑,
不过偶尔地也会燃烧,
蓦然有一阵火花飞耀;
有的则众人还没有看清
便已燃尽了,黯然熄掉。
妇女们嘀咕
四套马车上那厮
准是个江湖骗子;
后面还蹲个小丑,
快成饿瘪的干尸,
那种人真没见过,
拧他也不会吭哧。
瘦 子
恶心的娘们,一边滚吧!
我知道对我绝没有好话。——
我曾是女人,照料着厨房,
名字就叫作阿瓦日提雅;
我们家那时日子还过得,
光是往里捞而一毛不拔!
我一心想着把箱柜填满,
竟被说成是恶劣的习惯。
然而在最近这些年间,
女人已不惯精打细算,
一个个都是东挪西借,
欲望远超过手里的银钱,
叫丈夫简直忍了又忍,
看四面八方都有该欠。
她们纺纱挣几个钱来,
都养了情夫,买了穿戴,
没完没了地吃吃喝喝,
混上一批讨嫌的无赖。
这使我对钱更起了贪心,
才变为男性,名叫悭吝。
为首的妇女
龙对龙尽管表示关心,
终究也只是撒谎骗人!
他还跑来把男人怂恿,
男人本来就讨厌万分。
众妇女
给这瘦干猴一巴掌!
干棒子还想逞刚强?
我们怕他那丑模样!
龙马不过是纸扎的,
咱们去揍他一起上!
报 幕
站着别动,看吃我一棒!——
不过哪用着我去帮忙:
看看那些暴怒的飞龙,
已摆开架势准备行动,
飞龙激怒地摇摇摆摆,
正把双重的翅膀张开,
火焰喷出鳞裹的喉咙。
人们逃走了,满场空空。
(普路托斯下车)
报 幕
他走下车来,俨似君王!
一摆手飞龙就不再乱闯,
人们连悭吝一同搬下
车上那装着黄金的宝箱,
把箱子放在他的脚下:
看情形又会有新鲜花样。
普路托斯(向驭车童子)
现在解去你繁重的职务,
快去自由地寻你的去处!
这里不好!杂乱野蛮,
丑陋的怪物把我们围住。
远方你一望明澈秀丽,
有美善来愉悦你的心意,
你属于自己,要信任自己,
向寂寥中开创你的天地。
驭车童子
我把我看作你尊贵的代理,
把你当至亲那样来爱你。
有了你世人都变得充盈,
有了我则感到广有裨益。
矛盾的生活中人常动摇,
该向你还是该向我皈依?
跟着你自然能安闲静坐,
随着我却总得有些事做。
我活动不在背地里进行,
只要一呼吸就袒露心魄。
再见了!你赏赐给我欢快,
你一声轻唤我立地归来。
如上场时一样下
普路托斯
是时候了,拿宝物出来!
用报幕的权杖把锁打开。
打开了!看呀!黄铜的锅里
有金液在生发,喷涌不息,
先涌出金链、金冠、金戒,
快涌得使它们熔在一起。
人们争相喊叫
看满箱涌得真来劲!
满箱涌到齐口深。——
金器自己在熔化,
好多的金币在翻滚。——
金币铸成就往外跳,
多么激动我的心!——
金币在滚到地上来,
看得我浑身起馋劲!——
送来了要拿就尽快
只一弯腰就发财。——
我们干脆像闪电,
连宝箱也给夺过来。
报 幕
干什么?傻瓜!还有我不?
这只是舞会逗笑的节目。
今夜可不要怀着贪心;
真当是人家送你们钱物?
你们就算是赌博赢钱,
赢这么许多也多得过限。
把一个开心的假象,肉头!
立地就当作粗俗的实有。
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真实?
这是在揪住迷幻的衣袖。
舞会的主角,化装的财神,
把这班家伙从会场赶走!
普路托斯
这里用得着你的权杖,
请你暂时先给我借上——
我一下插进沸腾的金液,
瞧,假面人,你们可提防!
看闪光爆炸,火花喷涌!
这权杖已经烧得通红,
谁要是敢往跟前乱拱,
马上会烧焦决不留情。——
现在我绕着圈子走动。
乱叫乱挤的人
要命要命好糟糕!——
逃得了的赶紧逃!——
后面的赶紧朝后退!——
火喷脸上热难熬。——
烧红的手杖压过来——
我们大家命难保。——
蒙面的人潮往后退!——
发愣的人们赶紧退!——
恨不能插翅往上飞!——
普路托斯
四向的人们朝后乱踹,
我知道不会有人烧坏。
群众已经退走,
已经都被轰开。
为了保证把秩序维持,
我来划个无形的圈子。
报 幕
你已做出了美好的成绩,
我要感谢你高明的法力!
普路托斯
高贵的朋友,还须忍耐,
还有些骚乱就要到来。
悭 吝
只要大家乐意来观看,
可以随心地围住这圆圈。
要有个吃的,有个瞅的,
女人从来都抢在前面。
我也还没有完全老朽!
俊秀的女人永远都俊秀;
既然我今天不用掏钱,
咱们就大胆来进行引诱。
这地方挤得不亦乐乎,
不是说什么都听得清楚,
但愿有个能奏效的高招,
我想用手势来分明表述。
不光用扬手踢腿的表情,
还要尽力耍点儿神经,
我要拿黄金捏着像黏土,
因为金子捏什么都行。
报 幕
这干巴傻子想干什么?
饿得干干的也会个幽默?
金子全被他捏做面团,
在他手里竟那么软活;
不论他揉着还是搋着,
样子终究是那么猥琐。
他朝女士们转身相向,
女士们想走,一片嚷嚷,
表情都显得十分嫌恶;
看得出这家伙在耍流氓。
我很担心他只顾肉麻,
以致会搞得有伤风化。
对此我不能保持沉默,
来给我权杖把他打发。
普路托斯
外来的威胁他不曾料到;
暂且让他来点儿胡闹,
他再没地方可以胡来,
法令再严挡不住需要。
喧闹与歌唱
闯来一队粗大汉,
来自林谷和高山,
大步而来不可犯,
前来祝贺大神潘。
他们知晓人不晓,
来钻这个空魔圈。
普路托斯
我认识大神潘还有你们,
你们都一同健步来临。
无人知晓的我却知晓,
开放小魔圈我有责任。
愿他们都有福星照命,
可能就出现奇异的事情;
他们这样做太欠思量,
也不知闯进了什么地境。
粗野的歌声
我们打扮好鲜亮!
走得又野又粗狂,
高高跳跃快步闯,
出场娴熟又莽撞。
法翁们
法翁结队到来,
跳舞跳得欢快,
戴着橡叶花冠,
鬈发满头覆盖。
鬈发两旁支起,
耳朵尖尖细细,
大脸盘配上塌鼻,
并不使女人介意。
法翁来陪着跳舞,
美人也并不嫌弃。
萨堤罗斯
萨堤罗斯在他们身后,
羊蹄子蹦着两腿细瘦,
他喜欢腿脚细瘦结实,
像羚羊似的立在山头,
向四方眺望其乐悠悠。
自由的空气使精神振奋,
嘲笑男女老少的世人
住在深谷的烟里雾里,
自以为过得也挺舒心,
山头的世界归他独有,
不受干扰又那么清纯。
格诺姆
小小的一群颠上舞场,
我们不喜欢作对成双;
带着明灯,披着苔藓,
穿来穿去地跑得匆忙,
各自都只顾闷头苦干,
像发光蚂蚁集聚成团,
都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穿梭一样地也不休闲。
我们是和善侏儒的近亲,
是治岩医生大有名闻;
从高山鼓鼓的血管里面,
我们放血——把清泉导引。
我们将金属堆聚层层,
欣慰的问候:“平安上井! ”
打从心底里怀着善意:
我们与好人本是良朋。
我们从地下弄出黄金,
世人却因此偷盗奸淫;
狠傲的人们不缺铁用,
却想着大肆杀害他人。
谁对这三戒假如轻视,
对其他戒律也不会遵循。
这一切不是我们的过错,
请学我们一样地隐忍。
巨人们
我们被称作粗狂的汉子,
在哈尔茨山中人所周知,
成群结队一来就一大伙,
天性爱裸着,极有声势。
右手掂一条松木棒子,
枝叶的围裙无比结实,
鼓鼓囊囊地系在腰间,
教皇也没有这样的卫士。
水精合唱(绕着大神潘)
他也莅临!
大神潘大神,
把宇宙一切
都纳入深心。
快乐的精灵把他围定,
跳着魔舞绕着他飞腾,
大神潘严肃而又和蔼,
总希望人们尽都高兴。
头上笼着蔚蓝的穹苍,
他保持清醒永远如常,
河水为他淙淙地流淌,
微风轻拂着使他安详。
中午时当他睡意蒙眬,
树叶在枝头不肯摇动,
宜人的草木浓香郁郁,
洋溢在凝默恬静的风中;
水精们就地也都睡下,
不敢再玩得兴致冲冲。
而当他突然变得疯狂,
这时他又会发出声响
如同霹雳,如同海啸,
人们又都会一片惊惶。
战场上雄军也将崩溃,
混乱中勇士都颤颤巍巍。
该受尊崇的就要尊崇,
引导我们的大神潘万岁!
格诺姆代表(来到大神潘前)
富饶的宝藏生光彩,
矿脉透出岩缝外,
通灵魔杖作指引,
就把迷宫探出来。
我们如像穴居人,
岩洞里建房黑森森,
您在大天白日里,
分赠财宝见仁心。
惊人一道黄金川,
我们探得在眼前,
万分难得到手的
唾手可得不费难。
完成此事您能够,
就请大神来措手,
宝物若到您手中,
普天之下都富有。
普路托斯(向报幕)
我们自己得认真稳住,
要出什么事放心地让出,
你本来充满坚强的勇气。
眼前就会有惊人的事故,
今世后世将极力否认,
请你忠实地做好记录。
报 幕(抓住普路托斯握着的权杖)
侏儒正把大神潘导引,
向喷火的地方徐徐走近。
火焰从铜锅深处喷激,
然后又重新缩回锅底,
张开的大口黑咕隆咚,
又在喷溅金液和热气。
大神潘愉快开心地伫立,
正在欣赏那神奇的事物:
朝四向喷出泡沫的珠玑。
他怎能相信这样的奇迹?
深深地弯腰他向里观看。——
竟然把胡子掉进锅里!——
是谁竟那样下巴光趟?
他捂着避开旁人的目光。——
这下引来了大大的灾祸,
着火的胡须往上一扬,
烧着了胸膛、头部、花冠,
一场欢乐变成了痛惨。——
人们跑过去想把火熄灭,
竟没有一个能避开火焰,
不论怎样噼啪地扑打,
刚着的火苗又在喷溅;
化装的人众全都被烧着,
被卷进这场烈火中间。
而我还听见私语在蔓延,
交头接耳地众口交传!
啊,这非常不幸的夜晚,
给我们带来怎样的灾难!
这没人愿意听到的疏忽,
等明天就会广为传布,
我就会到处听到惊呼,
说“皇上”遭了怎样的痛苦。
皇上和扈从遭了回禄,
啊,但愿没这种事故!
怂恿他的人真罪该万死,
所缠的枝叶含有树脂,
竟那么喧闹狂歌乱吼,
直弄得大家同遭祸事。
唉,年轻人,你们真是,
图快乐不会适当地节制?
啊,皇上,您竟也不曾
以您的全能劝以理智?
火已经烧进布景的森林,
尖尖的火舌在往起腾伸,
已伸上顶棚交叉的木板,
一场大火灾正在降临。
火灾的规模如此巨大,
不知道谁能救助我们。
到明天这座富丽的皇宫
一夜间就将化成灰烬。
普路托斯
恐怖已经充分地播扬,
现在该想出解救的良方!——
敲击,借你魔杖的威力,
敲击得地面震出声响!
你这宽阔开敞的空中,
快用清凉的香气填充,
孕着雨点的浓密云块
快飘拂过来四向围拢,
覆盖这些火烧的人众!
云团要窸窸窣窣地卷起,
起伏流动,轻轻地压低,
向四面八方为灭火奋击;
你们和润潮湿的云气,
快使这一场游戏的幻火,
转化成闪电的明光熠熠!——
妖精威逼着要伤害我们,
这就该由魔法来出力。
乐游苑
朝 阳
皇帝、朝臣。浮士德与梅非斯托二人按品级穿戴,规规矩矩而不怪异,跪着
浮士德
那幻火的游戏陛下可宽谅?
皇 帝(示意二人起立)
这样的逗乐正合所望。——
忽然间只见四面火光,
我感到就如普路同①一样。
就像夜和煤构成的岩坑,
小火花燃烧在各个岩缝,
忽然间烈火千万倍升腾,
汇成了一个火光的穹顶。
火舌直舔到穹隆的顶端,
它一直在显现又同时消散②。
从旋起火柱的四远空间,
我看见人民长列地奔来,
拥聚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像平常那样前来觐见。
朝臣中也见有几人加入,
① 普路同(Pluton),冥王。幻火从地下升起,围在皇帝的四面烧着,所以他感到像冥王一样。
② 在黑夜包围中,大厅就像一个岩坑,辉煌的灯火像嵌在岩缝里。火光腾起时像汇成一个穹顶;火光忽高忽低,所以穹顶时隐时现。
我就像万千蝾螈的君主。
梅非斯托
是这个样子,陛下是至尊,
连四大也都完全承认。
如今已试出火的忠顺;
就跳进海涛的汹涌无极,
陛下一踏上珠铺的海底,
汹涌中就穹起宫室瑰奇。
但见碧波在上下翻动,
涌现成为最美的紫宫,
陛下被环拥在宫殿里面,
走动时宫殿也步步追从。
墙垣也享受生命的欢欣,
看鱼群来去箭似的飞奔,
海怪拥向这鲜柔的光影,
它们蹿过来却不敢擅进。
有金鳞呈彩的巨龙嬉游,
您会笑鲨鱼在张开巨口。
您见过朝臣在左右欢娱,
看这种热闹却前所未有。
陛下也不至隔绝美人,
好奇的涅瑞伊得斯会来亲近,
华屋长新,年长的老练,
年轻的如鱼羞涩善淫;
忒提斯闻知会来和陛下
珀琉斯第二拥抱亲吻。——
然后在奥林匹斯宝座上……
皇 帝
那缥缈之境就给你赍赏,
我登那宝座还大有时光。
梅非斯托
至尊陛下已掌有土地。
皇 帝
什么好运气送你来这里?
是从“一千零一夜”径来此地?
你若有山鲁佐德的才情,
我保证对你无比地宠幸。
当我每常感到这尘寰
极度无聊时,你就来侍奉。
宫务大臣(匆匆上)
陛下,想不到我这一生,
能将这天大的喜讯奏禀,
我真是感到无比欢欣,
特来面奏使陛下高兴:
所有的账目已全部还清,
债主的爪子已变得安静,
我已脱离了痛苦的地狱,
在天堂也没有这么消停。
兵部大臣(匆匆跟上)
偿付欠饷能分期了事,
全部军队已重新整饬,
雇佣兵已经士气昂扬,
妓女和酒家全都欢实。
皇 帝
你们是何等心宽气壮!
绷着的脸已变得开朗!
你们跑来有多么匆忙!
财政大臣(赶到)
陛下问这办事的两人。
浮士德
宜令宰相将此事奏闻。
宰 相(缓步过来)
臣晚年真是三生有幸。
这重要文告请阅请听,
一切灾祸已化为昌盛。
宣读
“凡有需求者各宜知悉:
此钞票面值一千金币。
钞票具有坚实的担保,
帝国的地财不可胜计。
目前已计划立地采掘,
以所掘财宝兑换纸币。”
皇 帝
这是不赦的欺诈罪行!
是谁于此处伪署御名?
如此的罪行能不严惩?
财政大臣
是昨晚陛下亲笔签定,
扮演大神潘,请陛下记省:
宰相和我们前来奏请:
“请签名批准人民的幸福,
使人民愉快地欢度节庆。”
陛下签名后,我们就连宵
使千百书手迅速地仿造,
备有十、三十、五十、百元,
我们颁发了一系列钞票,
让好处立地万民同享。
利民之深陛下难想到。
看原先奄奄待毙的京城
已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御讳虽久已使天下欢谐,
人看了也不曾这样亲切。
这字母在别处不值一提,
在这标记中则使人雀跃。
皇 帝
国人会当作有效的金币?
能当薪饷给士兵和官吏?
我虽然奇怪也只得同意。
宫务大臣
控制这飞钞已难如心愿,
它四散飞行疾如闪电。
承兑银行已打开门板,
每张票子只需打折扣,
都可以兑换金元银元。
钞票已流通到饮食诸行,
半天下都在想着宴飨,
另一半则想炫耀新装。
布店在量,裁缝在忙。
酒店里喊着“吾皇万岁”,
在烹调烧烤,碗碟叮当。
梅非斯托
谁悄悄去到平台上跑跑,
会看到美人儿打扮妖娆,
半面遮掩着孔雀毛扇子,
朝我们笑着想这种票票;
这可比什么耍嘴卖乖,
更能快当地大买恩爱。
不必麻烦用钱包口袋,
票子揣进怀携带轻巧,
夹在情书里岂不妙哉!
神父虔诚地用圣书夹带,
当兵的赶快把腰包减轻,
好刺溜一下就开小差。
如果把大事业贬得低了,
请皇帝陛下可别嗔怪。
浮士德
无量的财宝闲放着发呆,
都在皇图的地底等待。
对这些财富,思想再开阔
也受着可怜巴巴的拘碍。
幻想再怎么缥缈地飞扬,
竭尽全力也总难够上。
英才却认为值得去深察,
对无量的财富信心无量。
梅非斯托
这么张纸片代替金宝,
自己有多富很便于知道,
无须论成色无须兑换,
能寻花买醉自在逍遥。
要金银自有钱商兑换,
兑不出就挖掘赔上时间。
掘得项链金杯去卖了,
立即把纸币分期偿还。
让耻笑我们的怀疑者羞臊,
人们用惯了就只要钞票。
从今后陛下整个帝国,
就广有钞票、黄金、珍宝。
皇 帝
帝国感谢这造福的崇高,
这功勋当给以相等的酬劳。
地下的一切给你们托付,
宝物管理人你们当最好。
你们看得出四远的秘藏,
掘宝时就按你们的指导。
二位掘宝大臣要携起手来,
对这个显职要胜任愉快,
地下和地面要统一造福,
地下和地面要统一安排。
财政大臣
我们间不会有任何争吵,
我愿把魔法师引为同道。
和浮士德同下
皇 帝
我如今要赏赐内廷上下,
都各自说说想怎么用法。
近 侍(领受)
我要活得痛快,自在逍遥。
另一近侍(同样)
立即买戒指项链去送相好。
内廷执事(领取)
从今后加倍喝美酒佳酿。
另一内廷执事(同样)
口袋里骰子在叫我痒痒。
方旗骑士(郑重其事地)
我要把城堡和土地赎取。
另一方旗骑士(同样)
我把钱和老底一同积蓄。
皇 帝
盼你们欣然奋起,另起炉灶,
了解你们的可真是一猜就着,
看得出你们就捧着金花银花,
是什么材料永远是什么材料。
弄 臣(走过来)
陛下赏钱,也给咱赏赏。
皇 帝
你活了?你到手就会喝光。
弄 臣
这魔术票子,咱可是不懂。
皇 帝
我完全相信,你没个正用。
弄 臣
意外财喜,不知如何消受。
皇 帝
既然到了手,就只管拿走。
下
弄 臣
五千克朗又掉到手上!
梅非斯托
又活过来了,两脚酒囊?
弄 臣
摔跤常事,数这回合算。
梅非斯托
把你高兴得满头大汗!
弄 臣
你瞅一眼看,这真能顶钱?
梅非斯托
润喉咙填肚子满能使唤。
弄 臣
买田买屋买牲口都要?
梅非斯托
不在话下,一掏就买到。
弄 臣
带森林能渔猎的庄园?
梅非斯托
当然!
看你成大老爷我才喜欢!
弄 臣
今晚到庄园去摇个好梦!
下
梅非斯托(独白)
谁还怀疑这傻子的聪明!
阴暗的走廊
浮士德 梅非斯托
梅非斯托
干吗往这暗道里推我?
你在里面还不够快活?
跟各色朝官挨挨挤挤,
打诨骗人机会不挺多?
浮士德
你的那些话别跟我叨叨,
我早听够了陈年老调;
这会儿跟我东扯西拉,
无非想叫我不说话好。
我可有事情正感到烦难,
宫务大臣和执事在催赶,
皇上想见帕里斯、海伦,
这两个男性女性的典范;
皇上立时就想要见着,
要看得形象一目了然。
马上办去,别叫我食言!
梅非斯托
随便就答应真没道理。
浮士德
伙计,你可是没想仔细,
魔法把我们已引到哪里;
我们既已经使他变富,
这就得叫他心旷神怡。
梅非斯托
你妄想立时就由你支派;
这里有悬崖把我们阻碍,
这是进完全陌生的领域,
莽撞临了会惹下事来。
你以为召海伦那么简单,
就像召这纸币的魔怪?——
弄魔女妖妇,怪力乱神,
大脖子侏儒,我立时孝顺;
小妖精美得再无可挑剔,
总不能拿她们就当海伦。
浮士德
这不是老调子又在重弹!
求着你总是话不沾边。
你算是一切刁难的老祖,
一有事先得讲个价钱。
你嘟囔两句事就成了,
转眼把他们就带到跟前。
梅非斯托
异教民族和我没交道,
他们待的是自己的阴曹。
倒也有一招。
浮士德
说吧,别绕!
梅非斯托
高深的玄妙我不愿揭明。——
女神的住处威严寂静,
超越空间也超越时间;
要讲述她们简直费劲。
是玄牝!
浮士德(愕然)
玄牝!
梅非斯托
听了心惊?
浮士德
玄牝!玄牝!——好怪的名称!
梅非斯托
也就是。女神非人世所知,
也不愿让我们提到名字。
去她们住处要钻得极深,
要找她们你自己负责任。
浮士德
路怎么走?
梅非斯托
没路!无处可通,
不是有处可通,无可通融,
不是有可通融。你准备行动?——
无锁可开,无门闩可启。
寂寥从四面向你围攻。
你可懂得死寂和空洞?
浮士德
我看少来些闲言碎语;
酸劲儿就像丹房的魔女,
在那很久以前的过去。
我没接触过那个领域?
没学过空话?没教过空虚?——
我把所见的合理地宣讲,
内心的矛盾加倍震响;
我甚至面临可恶的彷徨,
不得不逃向孤寂与荒凉。
为了不孤零零一生白过,
终于使自己投靠了恶魔。
梅非斯托
要是你已经泅过了大洋,
就看到那边一片茫茫,
看得见涌出叠叠波浪,
不过你还得担心死亡。
你将见到的是一片翠碧,
海豚在平静的海面漂移,
见到流云、日月、星星,
再就是无物,空茫无际;
你将听不到自己的足音,
找不到实地可以休息。
浮士德
你说话像头号秘教导师,
在唬骗忠实的新收弟子;
但翻个个儿。你遣我去空茫,
会使我增添法术和力量,
你是在拿我当一只小猫,
去火中取栗为你效劳。
干下去吧!我们来彻底寻求,
你说无物,我盼能发现万有。
梅非斯托
在分手之前我得夸你,
看得出你对恶魔熟悉;
钥匙在这里!
浮士德
这点小玩意!
梅非斯托
一拿着就不会瞧它不起。
浮士德
在手里膨大,明光熠熠!
梅非斯托
你这看出来拿的啥物品?
钥匙会探出准确的地境,
跟它去,它领你去见玄牝。
浮士德(战栗)
玄牝!我总像挨了一棍!
这是什么词,我就不能听?
梅非斯托
你就狭隘得害怕新词?
只愿听早已听熟的旧事?
今后再听见别再心烦,
多怪的语词也早该习惯。
浮士德
我不在僵化中寻找康宁,
惊颤是人性最美的部分;
这世界再使人感情迟钝,
一惊颤对怪事会感受极深。
梅非斯托
下吧!我说上也是一样!
离开这已经存在的万象,
飞向那形分体解的地方!
去欣赏早不存在的一切;
有乱影来牵缠云似的飘扬,
你挥动钥匙把它们推挡。
浮士德(兴奋地)
好!握紧它我有了新的力量,
心胆开张,我要去大干一场。
梅非斯托
见一个烧红的宝鼎就要明白
你已经到了极深极深的所在。
借它的明光你将会看到玄牝
或坐或立或行都各如所快。
这是成形着的,这是变形着的,
这是永恒精神的永恒常态。
四周浮动着一切赋生的雏形,
她们看不见你,只看见虚影。
可得沉住气,由于危险万分,
你就径直走向那个宝鼎
拿钥匙一碰!
浮士德拿着钥匙,做出断然指令的姿势梅非斯托(注视他)
这样正对!
宝鼎会像忠仆一样过来跟随;
放心上去,福星会将你推引,
在玄牝觉察前把宝鼎取回。
等你一旦将宝鼎带到此间,
就把英雄和美人唤出昏暗。
敢采取这种行动你算空前;
事情做好,你就作出了贡献。
然后按照魔法再进行处理,
香烟迷漫中就会有诸神变现。
浮士德
现在如何做起?
梅非斯托
挺身入地;
一跺脚就下,跺脚又升起。
浮士德跺脚入地
梅非斯托
但愿这钥匙对他用处不小,
他能不能回来我很想知道。
灯火辉煌的大厅
皇帝和公卿朝臣们走来走去
内廷执事(向梅非斯托)
你们许下了幽灵显像:
动手吧!陛下已等得心慌。
宫务大臣
圣上刚刚都还在垂问,
别再磨蹭着羞辱圣心。
梅非斯托
我的伙伴已为此离开;
他已经知道该怎样安排,
在闭门静静地苦心料理,
这得作出重大的努力;
要想扬起“美”这种瑰宝,
需要有智者法术的绝技。
宫务大臣
用什么绝技那无所谓,
皇上就想着万事俱备。
金发女郎(向梅非斯托)
问句话,先生!我鲜净的面庞,
到可恶的夏天竟变得两样!
会长出千百个紫红的斑痕,
把白净的皮肤恼人地遮挡。
请给个单方!
梅非斯托
遗憾!明艳的多娇,
到五月会抹得像你的花猫。
把青蛙卵、蛤蟆舌反复熬稠,
在望月的明光下仔细蒸馏,
月到下弦时你洗净脸搽好,
到春天就会消除斑垢。
棕发女郎
人们都挤过来讨好地攀谈。
我脚上的冻疮请给个灵丹,
这妨碍我走路,妨碍我跳舞,
甚至我行礼都很不灵便。
梅非斯托
请让我用脚踩你一下。
棕发女郎
哟,情人才这么踢踏。
梅非斯托
姑娘,我踩的意义更为重大。
治病要用同物相攻的办法,
用脚治脚,全身都这样对付。
来吧!注意了!请不要报复。
棕发女郎(叫起来)
哎哟!火辣辣的,真踩得扎实,
像马蹄子。
梅非斯托
你已经得到医治。
这下你跳舞可随着兴致,
豪宴时和情人去踩着耍子。
贵妇人(挤过来)
请让让!我真是好不伤心,
心尖都伤得钻透了愤懑。
他竟撇下我跟别人闲扯,
昨天还眷恋着我的眼神。
梅非斯托
这事难办,不过听我讲,
你得轻轻地贴近他身旁,
拿这根木炭划他一下,
不论是上衣、袖口、肩膀;
他的心将悔得如像针穿。
你必须把炭立时吞咽,
不得借酒借水来吞服;
他今晚就会来倚门哀叹。
贵妇人
该不会有毒?
梅非斯托(恼怒地)
该有点礼数!
寻这炭你得跑多少远路;
它来自判处火刑的柴堆,
为生火我们曾费尽辛苦。
近 侍
我在谈情,人瞧不上我。
梅非斯托(旁白)
我真不知道该先听谁说。
向近侍
过于年轻的你别想好事,
上点年纪的会对你重视。
另一些人挤过来
真是烦死了!又来了许多!
我终得露本相来求解脱;
是最坏一招,是万般无奈!——
玄牝!请把浮士德放过!
环顾
大厅里灯火已变昏黄,
全体朝官都忽然动荡。
他们按品级依次在走,
走过长廊和远处的画廊。
已在古老的骑士厅会集,
宽广的大厅快挤个满堂。
高大的四壁悬着壁毯,
壁龛墙角有甲胄装潢。
我想如今已不用符咒,
那些阴魂会自动出场。
骑士厅
灯光暗淡
皇帝和朝臣已入场
报 幕
我的旧业是预剧情,
心怯这神秘的召唤幽灵;
复杂的变化都不按常理,
按常理说明是枉费心机,
安乐椅靠椅早布置停当,
皇上在正中面对着墙壁。
大时代的战争绘满壁毯,
皇上可以舒适地观看。
廷臣现在已坐满全厅,
大厅深处被板凳挤满;
情侣已找好可心的地方,
幽灵出场时好趁黑偎伴。
好了,都已称心地坐好,
大家在等着;愿幽灵显现。
喇叭声
占星术士
这演出马上就要开场,
请墙壁依圣命拓展胸膛!
施展魔法已别无阻碍,
让壁毯消隐,像被火烧光;
墙壁裂开在向后伸展,
深处的舞台正在浮现,
神秘的明光照亮我们,
我去登上那舞台的前端。
梅非斯托(在提词洞口出现)
我待在这儿请多多关照,
请看恶魔提词的技巧。
向占星术士
你知道群星运行的节奏,
对我的暗语会理解深透。
占星术士
借神奇的力量在此展出
一座坚实的古寺庙建筑。
像古代擎天的阿特拉斯,
这儿矗立着一排排高柱;
它们能经受岩石的重压,
有两根就够把大厦支住。
建筑师
这就算古雅!我无从赞颂,
应当管这叫死板和笨重。
把粗糙当豪华,笨拙当雄伟,
我却爱细柱劲挺有余味,
圆锥形穹顶使神气高扬,
这样的建筑最使人畅旺。
占星术士
请敬受星躔赐福的时辰。
理性已经被魔咒缚紧;
辉煌而毫无畏忌的幻想
却自由自在从远处来临。
请大家快看渴望的场景,
唯其难能,才应当确信。
浮士德从前台另一侧升起占星术士
方士戴桂冠,祭司打扮,
他果敢从事的就要实现。
宝鼎随他从空穴升起,
我像已闻到鼎内的香烟。
他准备祝祷大功告成,
就将出现快慰的场面。
浮士德(神气俨然地)
敢奉圣名,坐镇无垠的玄牝,
你们居于永寂而喜爱合群。
你们头上绕着生命的雏形,
它们跃动飘忽而并无生命。
凡是发光现彩一度存在的,
就都存在着,因为企望永恒。
万能的玄牝,你们分配一切,
分配于昼的天幕,夜的穹顶。
一些获得了可贵的生存,
一些为大胆的方士所追寻。
他们充满信心而博施广济,
使人人都看到所望的奇迹。
占星术士
烧红的钥匙刚一触碰宝鼎,
一道烟雾立即就布满大厅,
烟雾像云一样地飘忽潜渗,
扩大、蜷拢、交织、分离、合并。
请看这一召唤幽灵的杰作!
云烟飘动,飘动而颤起乐声。
细乐声中有一种神秘玄虚,
云烟飘曳,一切都化为旋律。
柱群和承架一一都在奏鸣,
我看歌声是发自整个殿宇。
烟雾下沉,从那轻绡之中,
走出一个美少年步调从容。
职责已尽,我不用再说名字,
俊美的帕里斯谁能不认识!
帕里斯出现
贵妇人
哟,青春焕发,有多么光耀!
第二个贵妇人
就像个汁多鲜脆的蜜桃!
第三个贵妇人
那线条细腻甜滋滋嘟着的嘴唇!
第四个贵妇人
你怕是想从那酒杯中嘬饮?
第五个贵妇人
他虽然不够文雅,实在英俊。
第六个贵妇人
最好再稍稍透上一点儿机灵。
骑 士
我像还闻到牧人的气息,
他丝毫没有王子的威仪。
另一骑士
唔!这青年半裸着固然清秀,
我们倒该见见他身披甲胄。
贵妇人
他坐下了,懒懒地透着舒坦。
骑 士
偎在他怀里你会好不心甜?
另一贵妇人
他用手支头多俊的模样!
内廷执事
太粗气了!我看不能原谅。
贵妇人
先生们就知道百般挑剔。
同一内廷执事
在皇上面前竟毫无顾忌!
贵妇人
他在表演,以为就他自己。
同一内廷执事
在皇宫表演也应当识礼。
贵妇人
这美男子正要舒缓地睡眠。
同一内廷执事
就会打鼾,这完全顺乎自然!
年轻的贵妇人(兴奋地)
香烟里夹着什么香味?
使我打从心底里陶醉!
稍年长的贵妇人
真的!吸一口沁人心脾,
是他的香气!
最年长的贵妇人
是成长的花期
为这年轻人调制了仙蜜,
清香散入四周的空气。
海伦出现
梅非斯托
正是他!我对她懒得理会,
虽然美却不合我的趣味。
占星术士
这一回我再没什么添补,
老实人就承认,我真心服。
美人来了,愿我有妙舌生花!
她的美从来就大有人夸。
她遇见谁,谁就会疯疯傻傻,
她属于谁,谁就会幸福无涯。
浮士德
是我亲眼所见?这美的源泉
就这样源源不断向深心流灌?
一路艰危带来了最高的收获。
世界原先是怎样地浅薄荒蛮!
从我当祭司以来这段时光,
这世界才坚实悠久,值得想望!
我若和你分离而苟且因循,
生命就会失去呼吸的力量!——
我曾迷醉那个优美的身形,
映在魔镜中使我怡情悦性,
其实不过是这美人的幻影! ——
我向你呈献搏动的全力,
呈献我包含一切的热情,
这倾慕、眷爱、狂热、崇敬。
梅非斯托(从提词洞往外)
你可不要失职,镇静!镇静!
稍年长的贵妇人
长身玉立,身段好而头太小。
较年轻的贵妇人
有多么臃肿,看她的双脚!
外交官
我曾经见过这样的公主王妃,
我看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美。
廷 臣
她走近睡着的,灵巧又轻柔。
贵妇人
被青年纯美的形象比得多丑!
诗 人
她的美使帕里斯更有光华。
贵妇人
恩底弥翁和卢那,好一幅图画!
诗 人
说得对!女神想身子压低
伸头去啜饮他的气息;
接吻!——好实在!——叫人妒忌!
宫女训导
当众接吻,简直是疯癫!
浮士德
太过于宠那少年!
梅非斯托
冷静!少说!
幽灵爱怎么做都让它去做。
廷 臣
她蹑脚闪开了;他已经醒来。
贵妇人
她掉回头了!我早就这么猜。
廷 臣
他吃惊了!这对他真是奇迹。
贵妇人
她对眼前的事倒并不惊喜。
廷 臣
她娴雅地向少年转过腰身。
贵妇人
我早料到她会要进行逗引;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迟钝,
总以为自己是头一个恋人。
骑 士
我就看重海伦!高华雅淡!
贵妇人
这小贱人!我说这是下贱!
近 侍
我真愿处在他那种地位!
廷 臣
谁能不被这样的情网包围?
贵妇人
这小东西已被多少人碰过,
身上的镀金快全部脱落。
另一贵妇人
十岁起她就成了贱货。
骑 士
人都想随时把最美的选取,
我倒愿交往这凋残的美女。
学 者
我看得明白,要坦率承认,
我怀疑她未必就是海伦。
眼见的会把人引入荒唐,
写在书里的我才确信。
书里说,她确曾使特洛伊
所有的老人都特别倾心。
据我看正合眼前的情景,
因为我老了照爱这女人。
占星术士
不再是少年,已成勇敢的英豪,
不容反抗地将她紧抱。
用铁臂把她高高地举起,
真是要把她拐逃?
浮士德
大胆泼皮!
你敢!听见吗?放下!岂有此理!
梅非斯托
别忘了这是你放映鬼戏!
占星术士
补充一句,根据整个情节,
我管这场戏叫海伦的被劫。
浮士德
什么被劫!对此我无能为力?
这把钥匙不就在我的手里?
它领我越过恐怖和骇浪惊涛,
穿过寂寥到达这坚实的陆地。
这里是现实,我的脚牢牢站稳,
在这里人智可以斗倒阴魂。
已经建成了伟大的双重王国。
天外海外,她怎么到这场所?
我救了她,她就得双倍属我。
玄牝,玄牝,允许我干吧!
谁看上她了,断不能把她错过。
占星术士
浮士德!你呀!你这是干啥!——
他抓向海伦,形象已昏花,
他拿钥匙把少年扫了一把,
扫着了!——我们完了!哎呀!哎呀!
爆炸。浮士德倒在地上,阴魂散为烟雾梅非斯托(把浮士德背在肩上)
算你活该!被傻子拖累,
到头来恶魔也跟着倒霉。
黑暗。一片混乱
第二幕
高穹顶哥特式小房间
浮士德从前的书斋,毫无变化
梅非斯托(掀帘进来,当他掀帘回顾时,可以看到浮士德躺在一张旧式的床上)
倒霉人,且躺在这个地方!
陷进了难于挣脱的情网!
谁为了海伦魂消肠断,
心神就很难恢复正常。
四顾
我朝这上下四壁观看,
一切都如旧,毫无改变;
只觉得蜘蛛网添了许多,
彩色玻璃则更加昏暗;
纸张变黄了,墨水已干,
一切都还在原来的地点;
曾用来签字卖身恶魔,
这枝鹅毛笔还搁在这里。
嚄!笔管的深处还凝着
我向他骗取的鲜血一滴。
对这样一件稀世的东西,
愿收藏名家能碰上运气。
旧皮衣还在旧钩上悬挂,
使我想起了那回的笑话,
我曾经教导那个娃娃,
他成了青年怕还在消化。
我真的生出了这种心潮:
让这件温暖蓬松的皮袄,
由我来披上自命讲师,
像人们公认的不减分毫。
学者们很会弄这种玄虚,
对恶魔来说早已成过去。
取下皮大衣抖动,有蝉、甲虫、蛾子等飞出
昆虫合唱
欢迎又欢迎!
欢迎大恩翁。
嗡嗡乱飞舞,
把你认得明。
暗里一只只,
只要你养殖,
我们就成群,
跳来找老子。
坏人坏主意,
深藏深心里,
虫子却很快
钻出皮大衣。
梅非斯托
幼小的生物多令我惊喜,
播了种自有收获的时机。
我把旧皮衣再次抖动,
又飞出一些在这里那里。——
上吧!转吧!千万个旮旯,
尕娃们,你们快飞去藏匿:
飞向那摆着旧柜的地方,
飞向这发黑的羊皮纸底,
钻进破盆尘封的碎片,
钻进这髑髅的眼眶洞里。
在这种杂物霉堆的里面,
该永远有些古怪的东西。
披上皮衣
来吧!再披到我的肩上!
我今天又是一位师长。
可是这称呼毫无用处;
承认我的人又在何方?
拉铃,发出尖锐刺耳的铃声
各个教室震动,门全都开了
大弟子(从阴暗的长廊中跌跌撞撞跑来)
多大的响声!多大的惊恐!
梯子在发抖,墙在震动;
我从五彩乱晃的窗口,
看到有电光霍闪轰隆。
地板都震得摇摇摆摆,
房顶哗啦啦飞落土块。
那些锁得严实的门板,
都被神奇的力量推开。——
好可怕!有个巨人穿起
浮士德穿的旧皮大衣!
那股子神气,那种目光,
真叫我想要双膝跪地。
是该逃跑?还是该站住?
妈呀,会落到什么地步!
梅非斯托(招手)
来呀,朋友——尼柯德木斯。
大弟子
尊贵的长老!是我——oremus。
梅非斯托
别说这个!
大弟子
多荣幸,您认识我!
梅非斯托
霉先生,超龄了还当学生!
我知道学者也学个不停,
因为再不会别的事情。
既搭下普通的纸牌房子,
奇才也无法再彻底变更。
你老师那可是博学多智,
谁不知尊贵的瓦格纳博士,
在当今学界是首屈一指!
是才智与日俱增的人物,
全靠他使学界一堂共事。
渴求知识的来领受教言,
成群结伙围在他身边。
他独自一人把讲坛照亮,
手持钥匙像圣彼得一样,
使上界和下界门户开张。
像他那样地明光彪炳,
任何盛誉都难与抗衡,
就连浮士德都声名失色,
唯有他是在独自发明。
大弟子
尊贵的长老,真对不起,
假如我斗胆提出异议:
问题根本就不在这些,
老师的禀性只是谦抑。
自从那尊长无故走失,
老师都不知该如何克制,
只求他归来才心里踏实。
浮士德博士遥遥去远,
书斋没动过还像当时,
还在等候旧日的主人。
我简直不敢在这里出进。
今天该到交什么星运?
我感到墙壁都在震骇;
门框震动,门闩跳开,
要不然您也走不进来。
梅非斯托
那个人钻在哪个旮旯?
把他叫来,或领我去吧。
大弟子
唉!他的禁令可绝不通融,
我不知是否敢去惊动。
几月来为那伟大的工程,
他过得真是绝对安静。
他是个十分瘦弱的学者,
看来竟像个烧炭的老翁。
从耳根一直熏黑到鼻孔,
为吹火吹得熬红了眼睛。
他每时每刻都盼望热切,
嘎哒的火钳给奏着乐声。
梅非斯托
莫非连我也不让靠拢?
我这人正好会促使成功。
大弟子下,梅非斯托俨然地坐下
我这里身子刚刚坐稳,
后头就来了一个熟人。
可这回他来自最新营垒,
定然傲气得毫无分寸。
学 士(从廊上昂然而来)
我发现门户开张!
算终于有了希望,
不再从废物堆中,
活人像死人一样
去自寻毁灭凋丧,
活着而自己死亡。
这一些高墙矮墙,
终将要东歪西躺,
我们不赶快抽身,
准会和坍塌碰上。
虽然我胆气过人,
却无人引我高飏。
今天会有何体验?
还会像好些年前,
我还是大学新生,
来这里心慌腼腆?
还信任这些老朽,
陶醉他们的空谈?
古书里拾点零星,
自己不信的事情,
他们竟拿来骗我,
浪费彼此的生命。
怎么?——那斗室深处
模糊中有个人影!
近看时我好惊奇,
真是他坐在那里,
像分手那回穿着
粗毛的棕色大衣!
那时他很像高明,
我不摸他的底细,
今天没这回事了,
找他去抓紧时机!
老先生,既是迷川的浊流
不曾淹没你歪下的秃头,
对面的学生你该会认得,
他已经熬过学院的苛求。
我重临旧地是今非昔比,
我感觉你可是依然如旧。
梅非斯托
你闻铃而至很使我欣然,
当年我就没把你小看;
青虫的虫蛹已经预示
未来的蝴蝶色彩斑斓。
你对鬈发头和花边衣领
曾经有过儿童的快感。——
你恐怕从来没留过小辫?——
我看你今天是瑞典发式。
神气更十分坚决果敢,
可别绝对得不认亲眷!
学 士
老先生,我们是旧地重逢,
得考虑崭新的时代进程,
模棱两可的少说为妙,
观察的角度要彻底调整。
愚弄善良诚笃的后生,
从前那你是不费手脚,
今天谁也别再图侥幸。
梅非斯托
向青年说出纯粹的真理,
黄口小儿们总不会中意,
可是等过了多少年辰
对此切实地有亲身经历,
又以为这是自己的心得,
反正是老师就算狗屁。
学 士
也许算骗子!——有哪个老师
当面直接地讲述真实?
都掐头去尾,添油加醋,
装蒜卖乖骗真诚的孩子。
梅非斯托
学习自然得有段时间,
你好像已准备拿起教鞭。
日来月往又多少年了,
你定然有了丰富的经验。
学 士
什么经验!烟尘,水泡!
经验和才智难比身高,
要承认,向来知道的一切,
根本不值得再去知道。
梅非斯托(停了停)
我早已见到我是个废物,
如今真感到浅薄迂腐。
学 士
懂事的言谈我听了高兴,
你算第一个人老开明。
梅非斯托
我寻找沉埋的宝物钱财,
背来的却是寒碜的煤块。
学 士
可承认你这秃脑瓜论价,
比那个髑髅也差别不大?
梅非斯托(和气地)
朋友,可知道你多粗暴?
学 士
在德国骗人时才讲客套。
梅非斯托(将所坐轮椅逐渐推向前台,向台下)
这上头又是闷又是昏黑,
能不能找你们挤个座位?
学 士
已经死到临头了,不值一钱,
还装腔作势,我看就是贪占。
人的生命存在于血液之中,
而血的搏跃谁能比上青年?
要从生命中创造新的生命,
在于新鲜的血液精气弥满。
万物竞奋的地方才有成就,
弱者倒下了,能人迈步直前。
我们赢得半个世界的时候,
你们干了什么?在冥想打齁,
在做梦,衡量,盘算接着盘算。
真的,年老是一种冷热症候,
在瞎想的窘迫中冻得发抖。
一个人等到过了三十,
活着跟死了毫无二致,
最好及时将你们打死。
梅非斯托
恶魔到这里也再没话说。
学 士
我不乐意就不许有恶魔。
梅非斯托(旁白)
待会儿恶魔会叫你难过。
学 士
我还没创造就没有世界,
这是青年最宏伟的事业。
是我把太阳引出洋面,
圆缺的月亮随同我运转;
白昼为我把路途点缀,
大地为我而叶绿花繁。
在我示意下才有了夜晚,
才展现满天星斗的璀璨。
钳制思想的庸俗的框框,
除了我谁来给你们松绑?
我只管自由地随心所欲,
愉快地追随心里的明光。
自得其乐地快速前进,
甩开黑暗,迎向朝阳。
下
梅非斯托
怪人,让你去得意洋洋!——
等明白过来你会懊丧。
任是傻想头还是巧思,
谁想的不是前人已想?——
不过这种人也不足为害,
不几年就会改弦更张。
葡萄汁看样子虽叫人难受,
最后终究会变成美酒。
向不鼓掌的年轻观众
听了我的话你们冷淡,
好孩子,我对此并无意见;
你们要想到我老魔老矣,
赶快老好听懂我的言谈!
实验室
带中世纪风,有种种烦琐笨重的器械,专供幻想之用
瓦格纳(在炉旁)
铃声在响,震得人惊惶,
震透烟熏火燎的垣墙。
专心致志期待的侥幸,
将不会再拖多少时光。
那暗处已在发出光亮;
在这烧瓶里紧靠当中,
已像活性炭燃得通红,
真像红宝石一样璀璨,
激射的明光透进夜空。
闪出了一道明亮的白光!
但愿这回别叫我失望!——
天呀,门怎么哐啷一响?
梅非斯托(进来)
欢迎吧!我来是一片好心。
瓦格纳(着慌)
欢迎!这真是美好的时辰!
小声地
千万别说话,屏住呼吸,
马上要完成宏伟的业绩。
梅非斯托(更小声地)
倒是什么呀?
瓦格纳(更小声地)
在造一个人。
梅非斯托
造人?是有对什么情人
被你在这丹炉里拘禁?
瓦格纳
绝不是!以往的造人方法,
我们认为纯粹是笑话。
生命蹦出轻柔的质点,
停匀的活力由内部迸发,
相交接而断然塑定自身,
由近及远去吸取养分:
如今这造法已不再光彩。
尽管畜生还以此为快,
人类该借助自己的高才,
将来出生要远超前代。
转向丹炉
看!在发光!——这回误不了,
我们调和了几百种材料,
因为调得好事关重要,
把造人的材料适量配搭,
放进大烧瓶盖紧封牢,
恰到好处地再反复蒸馏,
工作悄悄地就已经做好,
转向丹炉
快了!团块往明里显示,
信念越来越接近现实。
人们所夸的造化的神品,
我们敢于合理地试制;
造人以往靠有机合成,
我们则采用结晶的方式。
梅非斯托
人活得命长就经的事多,
满世间全是见过的家伙,
这许多年来我东奔西跑,
结晶造的人我已经见过。
瓦格纳(一直注视着烧瓶)
在升腾,闪烁,越积越大,
大功告成只消一刹那。
大誓愿开初总像是发傻;
但我们对奇迹还将笑话,
说不定思想家会在将来,
造出个人脑还思维得法。
入迷地看着烧瓶
诱人的活力使烧瓶震响,
浑了又澄清,成功在望!
我看见转动着一个小人儿,
乖灵乖灵的真好模样。
我们还要啥?世界还要啥?
奥秘已展示在光天之下,
这声音你倒听一听呀,
在变成嗓音,变成人话!
霍门库鲁斯(在烧瓶中向瓦格纳)
父亲你好呀!这千真万真。
来把我在胸前轻轻抱稳,
别压得太紧压破了烧瓶。
这是一切事物的特点:
自然物连宇宙都感到局限,
人造的却要有隔绝的空间。
向梅非斯托
你也在这里,滑稽老爹?
你来得及时我真是感谢。
好运气领你投向我们;
我既成了人也就得力行,
我立时想干活把围裙系好。
你很是精于指明捷径。
瓦格纳
听我说一句!我向来感到寒碜,
当老老少少拥来向我探问,
比如说没人能够解答的问题:
为什么灵魂肉体巧相配称,
这样紧相依附像从不离分,
却又经常丧气地打发时辰。
再说——
梅非斯托
得了!我倒想这样提问:
为什么男人和女人总闹矛盾?
朋友,这问题你永远不会明了。
有件事这孩子干着才是称心。
霍门库鲁斯
什么事?
梅非斯托(指着侧门)
到这里显显本事!
瓦格纳(一直看着瓶里)
真的,真是好不心疼的孩子!
侧门自开,可以看到浮士德躺在床上
霍门库鲁斯(惊异)
有意思! ——
小瓶从瓦格纳手中脱出,飘浮于浮士德上方,照着他
四周多美!清清水池,
密密丛林;极为可爱的女子,
她们在脱衣;——越脱越有风致。
有一个出类拔萃,光彩照人,
是盖世英雄或是天神的后嗣。
她把双足伸进透明的水里,
玉体中柔和的生命热力
在水晶的柔波里感受凉意。——
是什么疾飞的翅膀喧喧,
使镜平的湖面哗哗地飞溅?
少女们全都羞怯地逃走,
只有那王妃视若等闲,
她以女性骄矜的欣慰看着
天鹅王在膝间驯顺地厮缠;
天鹅王好像是久已经惯。——
忽然间有一片雾霭升腾,
编织得厚厚实实的雾幔
掩盖了全景中最美的一段。
梅非斯托
看你说得还有完没完!
人虽小,却是幻想联翩。
我没看见。
霍门库鲁斯
实话。你从北方来,
生长在那个昏暗的时代,
在骑士和僧侣的杂乱中间,
你目光怎能无所拘碍!
你只在黑暗中才自由自在。
四顾
刺目的赭岩上长着霉苔,
尖顶的,涡形的,多么低矮! ——
此人若醒来会又惹灾殃,
他立时立地就会死亡。
裸体美人、天鹅、林泉,
这是他想入非非的梦幻;
他待在这里哪能习惯!
我这乐天派也无法心安。
带他走吧!
梅非斯托
这办法我喜欢。
霍门库鲁斯
战士就命他走上战场,
姑娘就领她搀进舞行,
这样立时就都好商量。
我猛然想起正遇上准备
古典的瓦普几斯夜会;
这可真是难遇的良机,
领他去他会正合口味。
梅非斯托
这事我从来没听人说过。
霍门库鲁斯
这怎会钻进你的耳朵?
你仅仅认识浪漫的妖魔;
还有古典的真正的妖魔。
梅非斯托
行程该指向什么地点?
古代的本家,一听就反感。
霍门库鲁斯
撒旦,西北是你行乐的地段,
这回我们却扬帆直指东南——
佩涅俄斯河安流在大平原上,
有林莽掩映的清幽潮润的海湾。
大平原绵展直抵群山的溪壑,
新旧法萨路斯城坐落山巅。
梅非斯托
那种专制与共和的争战,
烦死了,快给我滚去一边!
无聊透顶,简直就打不完,
刚打罢一场又从头再干;
谁曾经想过那只是儿戏,
阿斯摩德斯在后面藏匿。
说是为自由的权利斗争,
细看是奴隶在反对奴隶。
霍门库鲁斯
人类的天性就不听指挥,
各人都必定尽可能自卫,
从幼小到成年概莫能违。
现在问题是他怎么好转。
你要有办法就试着看看,
要没有办法就交给我管。
梅非斯托
我只能试试布罗肯的游戏,
异端的门锁却对我紧闭。
希腊人算个什么东西!
以放纵感官使你们眼迷,
诱惑着人心去贪欢造孽,
人们却总是说我们阴凄。
该怎么做起!
霍门库鲁斯
你并不痴愚;
提一提特撒利亚的魔女,
我想用不着再往下说去。
梅非斯托(猥亵地)
特撒利亚的魔女!来劲!
正是我久已打听的妙人。
和她们连夜连宵地厮混,
我看倒未必怎么舒心;
且试上一阵!
霍门库鲁斯
给那件大衣,
拿来裹住骑士的身体!
这块布会像从前一样,
把你们一个一个驮起。
我前面照路。
瓦格纳(着慌)
我呢?
霍门库鲁斯
别急,
你要干大事,且留在家里,
去翻阅古旧的羊皮典籍,
按规程收集生命的要素,
将它们一一细心地排比。
考虑其性质,更考虑演变,
当我把世界的一角走遍,
我许能发现i上的一点。
伟大的目的据此而达到,
这努力该取得这样的酬劳:
黄金、名位、健朗又年高,
学问和道德——也许都要。
再见!
瓦格纳(伤心地)
再见!我的心悲抑,
我担心永远再难得见你。
梅非斯托
那就快奔佩涅俄斯河去,
这老弟实在不可小觑,
向观众
到头来我们竟得依靠
我们自己制造的宝宝。
古典的瓦普几斯夜会
法萨路斯战场昏暗
厄里克托
我阴森的厄里克托在今夜,
按常例到这儿来参加鬼节,
那些可恶的诗人对我诽谤,
我并不像夸张的那样恶劣,
他们毁誉褒贬永不会休歇——
营帐惨白的浊浪漫向山涧,
这是忧惶之夜的惨象重现。
这惨象是怎样地反复经常,
将永远重复下去,永远一样。
武力取得、铁腕统治的江山,
谁也不肯给别人拱手相让。
不善于自我克制的都很喜欢
顺着野心去支配旁人的愿望。——
这里就曾经有过典型的鏖兵,
武力和更强的武力互相对抗。
扯碎自由的锦簇优美的花环,
僵萎的桂冠围向胜利者头上。
这里庞培梦见少日振凯的盛景,
那边恺撒瞿然凝视着命运的天平!
彼此较量,世人都知道谁输谁赢。
篝火燃烧,喷发火焰的红光,
鲜血涌溅的回光拂过沙场,
夜里稀奇古怪的光芒诱使
希腊传说中的阴兵会聚一方。
围着篝火有古代幻缈的形象,
或不定地飘拂,或坐卧舒畅。——
明月升起,虽缺而煜煜明亮,
淡淡的光华布向四面八方;
火灿蓝光,消失了幻出的营帐。
啊,头上有意想不到的流星!
明光闪闪,照出蜷着的人形。
我嗅到了人味,这对我不好,
挨近会因我受到伤害的生命
毫无补益,会给我带来恶名。
那东西在落,我小心绕道远行。
远去
空中飞人
霍门库鲁斯
对着火光和昏惨,
我绕圈再飞一遍;
果真在山谷涧底,
一望是鬼气森然。
梅非斯托
北方是阴森杂乱,
我像从尘窗望见
尽是可憎的妖魔;
我倒是行处心安。
霍门库鲁斯
看那个女人老高,
大步在前面飞跑。
梅非斯托
看我们飞过空中,
她似乎很是惊恐。
霍门库鲁斯
别管她,让她飞吧!
你快把骑士放平,
他从神话的国土
会立地找回生命。
浮士德(触到地面)
海伦在哪里?
霍门库鲁斯
无从说起,
不过有可能问出底细。
趁天色未明你快找寻,
到各处篝火旁边探觅。
你既然玄牝都不害怕,
再没有难住你的东西。
梅非斯托
这儿我本该尽点微力,
却不知怎样更有补益;
不如到那些篝火旁边,
各人去耍各人的把戏。
小子,到时你闪光震响,
好叫我们再重新会集。
霍门库鲁斯
就这样闪光,这样震响。
烧瓶隆隆作响,发出强光
快去玩你的新鲜花样!
浮士德(独自)
现在且不必追问她在哪里,
就算这不是载过她的土地,
就算这不是迎过她的波涛,
为她传话的总该是这空气。
我从站脚的地方立地觉出
已借奇迹来到了希腊这里。
我这昏迷人顿时精神焕发,
像安泰俄斯一样充满豪气。
这里遇见的东西无比稀奇,
这火的迷宫我要认真探觅。
远去
佩涅俄斯河上段
梅非斯托(四向窥视)
我在这些篝火的四处穿行,
一丝一毫也并不感到陌生。
几乎都裸体,穿衣的实在太少,
司芬克斯不羞,格列普斯不臊,
差不多全都长翅膀长毛,
从四面八方映入我的眼角……
我们固然打心底就不文雅,
但是古代人我看也过于放达;
得用最新的目光去进行理解,
把各种时髦的标签往上粘贴。
讨厌的族类,可厌烦也不合适,
我是外客,该问好礼不可失。
你们好!漂亮娘们,高明胡子!
格列普斯(瓮声瓮气地)
是格列普斯!什么高明胡子!
谁乐意听你称呼那么个名字!7095
一个词有一个词不同的发音,
格列普斯总不等于该当碰死,
虽然就发音来说有些近似,
把我们气死!
梅非斯托
毫不沾边的事。
溜溜你们,干脆叫“抠利泼狮”。
格列普斯(仍是翁声翁气,下同)
当然不赖!发音是那个大概。
虽然常受指责,却更受爱戴,
人若抠得了少女、王冠、金子,
福神对抠到的人会特别喜爱。
蚂 蚁(巨形的)
你们谈金子,我们攒了不少,
都很隐秘地藏进石洞岩巢,
却被阿里马斯坡伊人找得,
他们搬到远处,在那里大笑。
格列普斯们
我们就会叫他们供出罪案。
阿里马斯坡伊
可别在这自由欢乐的夜晚。
可一到明天就全数都被花完,
这次我们定可以稳操胜算。
梅非斯托(已坐于司芬克斯之间)
我混在这里真是愉快轻松,
他们一个个说的我都能听懂。
司芬克斯
我们发出怪物的叫声,
你们就使这叫声具形。
为加深认识,快报姓名。
梅非斯托
人们给我取了许多名称——
有英国人在吗?他们常旅行,
他们爱探寻瀑布、断墙、战场,
探寻那些发霉的古典名胜;
这里该是他们看重的地境。
他们能作证,在古代的戏里,
我被人看作老因尼奎提。
司芬克斯
怎么想来的?
梅非斯托
我也说不清。
司芬克斯
也可能!你能否辨认星辰?
你说说,现在是什么时分?
梅非斯托(仰望)
流星相继,弦月灿烂,
这惬意的地方使我舒坦,
挨着狮皮我感到温暖。
往天上瞎找谨防不利,
倒不如说个隐语灯谜。
司芬克斯
说出你自己来就是灯谜。
试试对自己深刻地分析:
“对善人和恶人都有价值,
是善人用苦行刺击的靶子,
是恶人做出暴行的同志,
在这两方面都取悦宙斯。”
第一个格列普斯(瓮声瓮气地)
这人我不满意。
第二个格列普斯(瓮得更厉害)
他想打啥主意?
两 个
这个坏东西不该在这里!
梅非斯托(蛮横地)
你们怕以为客人的手指,
抵不上你们锋利的爪子?
来一下试试!
司芬克斯(和气地)
你只管待着就是,
你自己会自动从这里消逝;
在贵处干什么你都舒心,
我想,在这里你不会舒适。
梅非斯托
看你的头部还有点味道,
往下看狮身真把人吓倒。
司芬克斯们
你这伪劣品深感愧悔,
因为我们的爪子健美;
你长一只萎缩的马蹄,
跟我们一起你不是滋味。
赛壬们在高处唱序曲
梅非斯托
河边那些杨树的枝上,
什么鸟儿在那儿摇晃?
司芬克斯
你要小心,什么英豪
都曾被这种歌声唱倒。
赛壬们
居然由着你自己
混在丑陋的怪物里!
我们合群这里来,
听这歌声甜蜜蜜;
这与赛壬正相宜。
司芬克斯们(以同一曲调相讥)
快赶她们朝下蹦!
爪子丑得像老鹰,
栖在树上好藏形;
假如侧过耳朵去,
歌声会要你的命。
赛壬们
莫相嫉妒莫相恨,
满天散有大欢欣,
我们往拢来收存。
在地上,在水上
举止最要有精神,
我们以此迎嘉宾。
梅非斯托
真是不折不扣的新颖,
弦上琴声和口里歌声,
歌声和琴声相绕相萦。
这歌吟对我不起作用,
虽然在我耳朵里嗡嗡,
就是钻不进我的心灵。
司芬克斯们
谈什么心灵!真是会装,
一个干干瘪瘪的皮囊,
和你的尊容倒也相当。
浮士德(走过来)
好新奇呀!巨大结实的形体,
虽然难看,看了也快人心意。
我已经预感到命运的优容,
这满眼庄严在把我带向哪里?
对着司芬克斯们
俄狄浦斯曾对着她们站住;
对着赛壬
奥德修斯面对她们以绳自缚;
对着蚂蚁
它们曾攒下极其丰富的宝物;
对着格列普斯们
它们忠实地看守无可挑剔。
我感到清新的精神流贯通体,
伟大的形象引起伟大的追忆。
梅非斯托
你以前会骂走这些妖精,
如今却感到看了高兴,
人在寻找情人的地方,
甚至对怪物也表示欢迎。
浮士德(向司芬克斯们)
诸位女人家务请相告,
海伦是不是曾有谁见到?
司芬克斯们
我们没有活到她那个时代,
连孑遗都被赫拉克勒斯杀害。
你可以到刻戎那里去打听,
他在幽灵夜会上四处驰骋,
他肯帮忙你就会知道详情。
赛壬们
我们你也缺不了!——
奥德修斯曾来找,
不曾骂着去匆匆,
说到的事儿可不少;
肯到我们那地方,
去到碧绿的海洋上,
我们向你说端详。
司芬克斯
贵客,不要被她们哄住,
像奥德修斯曾经自缚,
让我们的忠言把你约束;
你能找到高尚的刻戎,
就会明白我所言不误。
浮士德走向远处
梅非斯托(不耐烦地)
是什么飞过鼓翼鸣叫?
快得令人都无从见到,
又总是一只连着一只,
叫猎人也会感到疲劳。
司芬克斯
它们就像冬天的风暴,
赫拉克勒斯也难射着,
疾飞的史提姆法里顿,
它们长着鹰嘴和鹅脚,
在殷勤问好咯咯鸣叫,
表示想加进我们的圈子,
算作我们的同族同道。
梅非斯托(受惊状)
还夹有吱吱叫着的精怪。
司芬克斯
请你对这些不必惊骇,
这都是勒尔那蛇的脑袋,
蛇身断掉了还故弄姿态。
倒说说你是怎么个事情?
怎么会神情总不自在?
你想上哪儿?那你就往前!
那个合唱队使你的头乱转,
你就去吧,用不着为难,
去拜候那些迷人的小脸。
那是拉弥亚,善媚的妖精,
嘴带微笑,满脸的骚情,
她们很受萨堤罗斯喜爱,
凡长羊蹄的有求必应。
梅非斯托
你们不走吧?咱们回头见。
司芬克斯们
不走!你去找那些风骚下贱。
打从埃及以来时过千年,
我们这样坐着久已习惯。
但请注意我们的卧地,
我们确定阴历和阳历。
卧在金字塔之前,
看各民族受审判;
和平、战争与涨洪,
我们脸相从不变。
佩涅俄斯河下段
佩涅俄斯河神为水与水精所围绕
佩涅俄斯河神
萧萧的芦苇哟,摇曳轻轻!
缓缓呼吸哟,苇荡的水精,
袅袅的杨枝在悄悄耳语,
悠悠的柳线在瑟瑟呼应,
呼唤那已经破了的梦境!
然而有一种恐怖的预感,
在隐隐颤动使万汇忧惊,
把我从静静的流波中唤醒。
浮士德(走向河边)
我真的听见,应当相信,
在这密叶交织的中心,
从这些枝条,这些灌木,
在发出如像人语的声音,
水波好像在轻谈絮语,
微风好像在相戏相亲。
水精们(向浮士德)
请你展身快睡倒,
这样于你恰正好,
凉阴之下且休憩,
四肢百体解疲劳。
请你享受这安静,
是你平生所难找,
我们浅唱又低吟,
为你唱歌声小小。
浮士德
我醒着呀!请她们停停,
这些盖世无双的倩影,
从那边正映入我的眼睛。
我的心中流布着激情!
这是梦境?这是回想?
我曾经一度幸运非常。
流水不喧,流水不响,
流水悄悄地探入丛芳,
茂密的苇丛轻轻摇荡,
百道清泉从四面八方
凝汇成一片晶莹透亮
深浅正适合游泳的地方。
年轻女子丰满的肢体,
在潮润的镜面映衬成双,
吸住我兴会淋漓的目光!
于是结伴在游泳欢畅,
涉水警怯而戏水轻狂,
终于喧哗地打开了水仗。
我应当满足于这种情境,
眼睛应饱饫这里的风光,
但我的心灵却永向前方。
目光尖锐地透过蔽障,
涨青泛绿的密叶那边,
尊贵的王妃在那里隐藏。
成群的天鹅真是奇怪,
一种高华纯洁的气派,
也从河湾的那面游来。
安详地游动,温和友爱,
那头和喙的举动容止,
自满自足又显得豪迈……
其中一只更冠出全群,
昂首挺胸又满怀自信,
越过同群在扬帆奋进;
全身毛羽蓬松地开张,
像一朵浪花在波中摇漾,
正在直奔那神圣的地方……
其余的天鹅游来游去,
静敛的羽翮灿灿生光,
忽而激烈地喧哗吵闹,
把胆怯的侍女逼向河旁,
使她们只顾自身的安全,
竟把应尽的职责抛忘。
水精们
姊妹们请侧耳听,
我像听得很分明,
层层绿芜河岸上,
似有嘚嘚马蹄声。
真想得知是哪个
为传急报趁夜行。
浮士德
马蹄声响得那么匆忙,
好像是地面都在震响。
目光盯住那里!
莫非有好运气,
就将到我手中?
真是无上奇迹!
有个人骑马来得匆迫,
看样子有谋还有胆魄,
骑着明光锃亮的白马……
我认出来了,没有认错,
那是菲吕拉知名的儿子——
停停!刻戎!我有话要说……
刻 戎
要说什么话?
浮士德
请你停步!
刻 戎
我不停!
浮士德
就请将我驮住!
刻 戎
骑上!就可以问答方便:
你到哪里去?既站在河边,
我准备就把你驮到对岸。
浮士德(骑上)
随你去哪里,我永致谢忱……
高尚的教育家,伟人,伟人,
以培育群英而受人称誉:
“阿耳戈号”船上烨烨的一群,
和那些垫起诗坛的人们。
刻 戎
这些话你且放在一旁!
雅典娜当教师也只平常,
到头来弟子们各行其是,
就像没受过教育一样。
浮士德
国手名医啊,你能遍知百草,
你能掌握根茎的一切奥妙,
你使病人康复,为伤者去痛,
我以身心的全力将你拥抱!
刻 戎
遇见有英雄受了伤时,
我是很善于护理医治;
然而这医术我到后来
已经传给了神婆和教士。
浮士德
你是真正伟大的英雄,
能不理会人言的赞颂,
想方设法谦逊地避开,
仿佛并不是超群出众。
刻 戎
我看你这人很善于谄媚,
对王公百姓都一例恭维。
浮士德
不过你总得向我承认,
你见过同时代那些伟人,
你曾追慕过太上的业绩,
严肃的一生如像半神。
在这些英雄人物中间,
你认为哪个最为能干?
刻 戎
“阿耳戈号”上赫赫群英,
人人都骁勇而各有特性,
人人有自己天赋的才力,
一人有所短而另一人偏能。
论过人的英俊和青春活力,
则狄俄斯库里总占上风。
为救困挺身而出和果断,
则波瑞阿顿兄弟最为优胜。
论稳重、气力和足智多谋,
则伊阿宋独占,受女性欢迎。
此外莪菲斯则弹琴出众,
他谦和而总是凝默老成。
林扣斯则日夜眼睛明亮,
使航船通过险岸与危峰……
合群才经得危险的考验,
一人发令而众人响应。
浮士德
就只字不提赫拉克勒斯?
刻 戎
唉!别逗起我的幽思……
福玻斯我从来不曾面识,
还有阿瑞斯和赫耳墨斯。
不过我曾经亲眼见上,
大家当作神明来颂扬
上天生就的那位君主,
少壮时他就一表堂堂;
他低首下心对待兄长
以及最可眷爱的群芳。
该亚难把第二个生产。
赫柏难引第二个上神山;
诗歌的赞扬软弱无力,
造像的表彰也是黯然。
浮士德
雕塑家尽管大加夸赞,
造像终不是怎样赫然。
你已谈到英伟的男子,
最美的女性也请谈谈!
刻 戎
这个!……女性美不值一谈,
那往往都是形象死板;
欢快洋溢而生趣盎然,
那样的女性我才称赞。
貌美是自得其乐的福分,
气质美才能震撼人心,
像我曾经驮过的海伦。
浮士德
你驮过她?
刻 戎
就在这背上。
浮士德
这能不叫我如傻如狂,
我竟有福坐这个脊梁!
刻 戎
她这样抓住我的头发,
像你一样。
浮士德
啊,请你细讲,
我简直不知身在何方!
她正是我的唯一追慕!
你是驮着她何来何往?
刻 戎
这问题不难说明原委。
狄俄斯库里兄弟把小妹
当时从强盗手中夺回。
但是强盗不甘心失败,
一鼓作气地在后猛追。
厄琉西斯那儿的沼泽,
挡住他们疾驰的兄妹。
哥儿俩徒涉,我带蹦带游,
到对岸海伦跳下我脊背,
抚着我汗湿的长鬣恭维,
道谢时矜重又慧黠柔媚。
正年少迷人,老人都陶醉!
浮士德
她才十岁!
刻 戎
依我的见闻,
是文献学家在自欺欺人。
神话中女性不同凡响;
诗人描绘都各自随心,
她永不成年,永不衰老,
永远是那副动人的腰身,
老了有人追,小时有人拐,
总之,时间限不住诗人。
浮士德
但愿海伦也不会受制于时间!
阿喀琉斯在斐莱曾把她找见,
就超越时间,多么难得的福分,
违抗天命竟然成就了姻缘!
我就不能凭着渴望的强力
使这绝世的佳人复返人间?
这个永恒的尤物,与天神同等,
她崇高伟大温柔,值得钟情,
你曾见过她,如今我也见过,
她美得迷人,使我魂牵梦萦。
我的心思和生命都被紧缚,
不把她争了过来我绝不求生。
刻 戎
异邦人,作为人你算沉迷,
就灵怪看来则疯得可以。
不过也算你碰上了运气:
我每年都要去看望曼托,
虽然在那里只停留瞬息;
她是医神的女儿,曾向父亲
默默地祈求,请他凭着名气
终于能够唤醒医生的医德,
感化他们害人的毫无顾忌……
在女巫里面最数她叫我喜欢,
她温和行善,并不装神做戏。
你有幸在她那里稍事停留,
她会用草药医治彻底来救你。
浮士德
我不要医治,我有强魂健魄,
一治就会像旁人一样猥琐。
刻 戎
不要错过灵泉的福佑;
快下来吧,已到了地头。
浮士德
在这昏惨的夜里渡过浅滩,
请说,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段?
刻 戎
右是佩涅俄斯,左是奥林匹斯,
罗马和希腊在这里发生过战事,
最大的帝国在这沙原中败绩;
国王逃走了,市民们庆祝胜利。
你请看,离这儿不远的那边,
月光中屹立着永恒的神殿。
曼 托(在殿内做梦似的)
蹄声响在外,
嘚嘚到神陔,
半神走过来。
刻 戎
说得完全对,
把眼睁开。
曼 托(醒来)
欢迎!我看你不会不来。
刻 戎
这神殿不也是依然存在!
曼 托
你还照在不倦地奔走?
刻 戎
你的住处长绕着清幽,
而我却喜欢到处遨游。
曼 托
我待着,时间绕着我回旋。
这位?
刻 戎
在这稀糟的夜晚,
他被漩到了这个地段。
想赢得海伦,他疯疯癫癫,
不知去哪里该如何找见;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医道,
应当第一个给他治疗。
曼 托
我喜欢人们追求无望。
刻戎已远远离去
曼 托
请进来吧,狂士,保你欢畅;
找珀耳塞福涅就走这暗廊。
她在奥林匹斯空洞的山脚,
在悄悄地偷听禁止的问好。
我曾引莪菲斯偷着过去,
莫虚此行,快来!不要畏惧!
两人下暗廊
佩涅俄斯河上段
同前
赛壬们
请跳进佩涅俄斯河中,
这里正适合拍浮游泳,
歌子一支又一支唱着,
为使可怜人感到轻松。
没有水也就没有幸运!
如果我们来会聚成群,
都赶忙去到爱琴海上,
就能分享到一切欢欣。
地震
赛壬们
波涛翻涌着在打回头,
不再顺河床往下奔流,
地面在震动,水被阻塞,
烟腾出岸尾滩头的裂口。
我们快走呀,我们快逃,
这奇祸会叫谁都够受。
走吧!你们欢乐的嘉宾,
去赴海边火红的节庆,
那里颤动的微波闪烁,
在舔着海滨摇荡轻轻;
那里的月光上下辉映,
正用神露把我们沾润。
那里的气氛生动自由,
这儿正有吓人的地震。
凡是聪明的赶紧走呀!
这地方实在惊悚人心。
赛斯摩斯(在地底隆隆地吼着)
再次来用力推搡,
使双肩往起猛扛!
我们要冒出地表,
一切得全都避让。
司芬克斯们
颤动多叫人心烦,
恶劣怕人的预感!
怎样地震动颠摇,
使着劲来回震颤!
心烦得无法坚持,
但我们不换地点,
哪怕是地狱迸散。
新奇地拱个圆丘,
这是那白发老头;
那老头曾经建造
那个提罗斯小岛,
把小岛推出海波,
为救临盆的勒托,
如今他用劲挤压
奋臂把腰板躬下,
样子像阿特拉斯
抬高这卵石泥沙,
抬高地表和草原,
和这静静的河岸。
山谷沉静的地表
被横亘撕开一道。
他像个女形巨柱,
拼全力不辞劳苦,
骇人的岩石骨架
被离地举齐胸脯。
司芬克斯在这里,
地震可不敢延及。
赛斯摩斯
人们将会要终于同意,
促成此事我一人而已;
假如不是我震撼颠摇,
这世界怎能如此壮丽?
你们矗立那儿的丛山,
顶着蓝天的清鲜美婉,
假如不是我推举向上,
岂有入画迷人的景观!
在始祖夜和混沌面前,
我曾表现得十分强悍,
和那些提坦结伴抛掷
皮梁和渥萨像掷泥团。
我们正年轻疯劲十足,
到后来疯得感到了厌倦,
淘气地把两山叠在一起,
使帕那索斯两个山尖……
阿波罗在那里欣然留滞,
带着一群幸福的缪斯。
我还为宙斯和他的霹雳,
为他把坐椅往上撑持。
如今我正在全力奋战,
要从深底里冲出地面,
让欣欣万汇走向新生,
为促动它们我大声呼唤。
司芬克斯们
这个山头在这儿挺峙,
我们若不是亲眼见识,
看着它怎样拱出地表,
准会认为它古已有之。
茂密的丛林在向上铺展,
岩石在相互动换挤实,
司芬克斯却不加理睬,
绝不变更神圣的位置。
格列普斯们
我透过岩缝见到
有金箔金片颤摇;
这宝物别让抢走,
蚂蚁,快朝外抠掏!
蚂蚁合唱
巨人把山造,
搡得高又高,
乱爬的弟兄们
赶紧朝上跑!
进出要麻利!
打从岩缝里,
任何细金沙
值得都拾起。
一丝与一毫,
都得仔细找,
敏捷再敏捷,
找遍岩犄角。
蜂拥的蚂蚁群,
务必要辛勤;
莫管废矿石,
只管取黄金!
格列普斯们
过来!过来!把金子堆攒,
我们把爪子压在上面,
这是最最牢靠的门闩,
再多的宝物也看管妥善。
皮格迈俄斯
我们确实占得了场地,
怎么占来的却不知悉。
不必问我们来自何方,
反正我们已来到这里!
用做生活的享乐场所
每个地方都无不相宜;
岩石上只要露条岩缝,
侏儒们就已占到手底。
男女侏儒都敏于操劳,
一双双都是模范夫妻;
不知从前的天堂上面,
情形是不是与此同一。
但我们认为这儿最好,
感谢给我们赐福的运气;
因为无论是东西南北,
大地母亲都乐于生息。
达克提勒
大地母亲一夜内,
生出这些小宝贝,
还会生出更小的,
再小也都有同类。
皮格迈俄斯的长老
大家莫黏滞,
占个好位置!
快快干工作,
图强不可迟!
趁着不打仗,
建立铁工厂,
制造给军队
甲胄与刀枪。
蚂蚁们大众,
动似波涛涌,
生铁快提供!
达克提勒们,
小小一大群,
你们听命令,
去把木柴运!
木柴堆一道,
要用暗火烧,
木炭要备好。
总司令
带上弓和箭,
出发要简便!
为我射苍鹭,
去到池塘边;
苍鹭无数窝,
神情都傲慢,
一举要成功,
全都叫完蛋!
盔上饰鹭翎,
我们好露面。
蚂蚁和达克提勒
谁来救急难!
我们把铁捡,
他们打铁链。
要想挣脱开,
时机尚未来,
只得先忍耐。
伊比科斯的鹤阵
阵阵杀声和死的哀诉!
扑翅被杀死何等恐怖!
怎样的呻吟夹着喘息,
冲天直透到我们高处!
它们已全部血肉横飞,
鲜血已经染红了湖水;
劫夺苍鹭名贵的装潢,
贪得无厌的这些丑类,
这些大腹弯腿的流氓,
翎毛竟然已飘上头盔。
我们鹤阵的众多同志,
海上成群结队的游子,
我们呼吁一起来复仇,
为这有关亲族的祸事。
鲜血和精力不要吝惜,
对这些丑类永远敌视!
在空中鸣叫四散
梅非斯托(在平野上)
北方的魔女我善于节制,
对外国精怪可真没法子;
布罗肯那地方着实方便,
随便到哪儿都心里踏实。
伊尔色夫人守护我们,
亨利崖也总是抖擞精神,
打鼾岩则又在斥责贫困。
这一切都将要万古长存。
这里却不知朝哪儿站立,
脚下的地面会不会隆起?……
我在平谷里正闲游痛快,
身后却蓦地冒一座山来,
叫作山尽管还有些勉强,
也够把司芬克斯遮开。
山上还闪动许多火焰,
直亮到山脚围住这奇山……
一队花娘子在抓乖弄鬼,
飘舞着卖俏又躲躲退退。
只管溜过去!我惯于偷嘴,
在哪里也总求捞个机会。
拉弥亚(逗引梅非斯托)
麻溜更麻溜,
一直朝前走!
又把脚放慢,
闲聊不住口。
这个老杀囚,
引他跟在后,
叫他悔不迭,
真是乐不够。
两脚像痹痿,
走路颤巍巍,
蹒跚跟过来,
拖着两条腿,
我们已跑开,
他在后面随。
梅非斯托(站住)
该死的命运!受骗的龟孙!
打从亚当来就中计的痴人!
人都变老了怎么不长进?
你还没被人耍弄得够劲!
须知这号人是彻底下贱,
紧束的腰身,傅粉的小脸,
她们周身就没块好肉,
你伸手一抓就四肢稀烂。
知道是知道,明白是明白,
贱货一招呼你可又乱转。
拉弥亚(停下)
停停!他在考虑,站着发呆,
迎上他去,不要让他溜开!
梅非斯托(向前)
上吧!你不要懵懂,
缠在疑惑的网中;
因为不存在魔女
谁还想做个魔公!
拉弥亚(极妖媚地)
把这个角儿围住;
爱情在他的肺腑,
定会找一个倾诉。
梅非斯托
光线虽然是有些昏黝,
你们都像是漂亮的女流,
因此对你们我不想诅咒。
恩普萨(挤进来)
也不要咒我!让我这人
也掺和进来跟着你们。
拉弥亚
她掺进我们里面多余,
总是叫我们玩得没趣。
恩普萨(向梅非斯托)
恩普萨表妹前来敬礼,
你的长着驴蹄的亲戚,
你虽然仅有一只马蹄,
表哥,我照样殷勤致意。
梅非斯托
我以为这里尽是生人,
谁知道偏偏遇上了亲近,
这在古书中定能够查得:
哈尔茨到希腊都是表亲。
恩普萨
我喜欢断然地立时行动,
我能变幻出种种形容;
如今先把个驴头安上,
以此来向你表示尊崇。
梅非斯托
我发现这些表妹,
把亲戚都看得尊贵;
显什么样子都好,
驴头可不敢恭维。
拉弥亚
别理这个丑陋的妖精!
什么好玩好耍的事情,
什么好玩好耍的想法,
她一来就搅得一丝不剩!
梅非斯托
这些小表妹温和瘦弱,
她们却全都使我疑惑,
只怕这些玫瑰的小脸,
底下都藏着善变的邪魔。
拉弥亚
我们这许多你试着挑吧!
来抓!来抓!赌运不差,
那你就美美地捞上一把,
干吗尽说些下流的废话?
你这个色鬼一股子坏样,
傲然地跑来却只会装佯!——
这下他混进我们里面;
我们挨个儿都去掉伪装,
给他亮一亮我们的本相。
梅非斯托
这个最美的我已经看上。
抱她
一把干笤帚!叫人懊丧!
抓住另一个
这个如何?……可憎的脸相!
拉弥亚
好的你配吗?也不想想!
梅非斯托
把这个小的抓来抵偿……
竟是条蜥蜴滑过手上!
辫子光滑得如同蛇样。
回头我抓住这个高的……
抓住了一根大头手杖!
是一个松球充作头样。
这如何是了?……再来个胖瓜,
这个也许能提神解乏;
最后一家伙!那就干吧!
哎哟,简直是又肥又大,
东方人可是肯出高价……
糟糕,大蘑菇一破成俩!
拉弥亚
大家散开来乱飘乱晃,
飞一团乌黑疾似电光,
飞成个飘忽怕人的圈子,
把这闯入的龟儿子围上!
悄默地闪翅如同蝙蝠,
这样好让他沾个大光。
梅非斯托(发抖)
我怕再聪明不到哪里;
在家在外都乖谬失宜,
两处的妖精一样乖僻,
人民和诗人也平淡无奇。
这儿偏也搞化装舞会,
肉感的舞蹈到处同一。
抓住假面人以为很美,
揭出本相我毛发悚立……
露本相露得稍慢一点,
我就受骗也甘心满意。
在乱石中瞎撞
这是哪里,该朝哪儿转?
一条小路竟成了石滩。
我一路行来道路平坦,
如今有石堆挡在前面。
我爬上爬下都是徒然,
司芬克斯向哪里找见?
一夜间冒出一座小山!
我真想不到如此怪诞,
我看是魔女刚往过驰来,
带了布罗肯来这个地点。
俄瑞阿斯(从天然岩上)
上来吧!我这山年龄古老,
保存着太古时期的地貌。
这是品杜斯延伸的余脉,
不要埋怨这崎岖的山道。
庞培越过逃走的那时
我已经就这样屹然耸峙。
旁边那个小形的幻影,
雄鸡一打鸣它就会消失。
这样的怪事我见得多了,
刚一产生又突然消逝。
梅非斯托
光荣归于你,可敬的元老!
高大的橡树林将你围抱;
哪怕是最清最亮的月光,
这里的浓阴也无法穿照。——
丛林边上竟有个灯火,
正在飘过来,微微闪耀。
一切居然就那么凑巧?
哦,敢情是霍门库鲁斯!
你打哪儿来,我的宝宝?
霍门库鲁斯
我这样四处漂游不定,
总希望获得真实的生命,
我烦得只想撞破这烧瓶;
然而到现在我所曾亲见,
没一处我愿意去冒危险。
但有个秘密要跟你谈谈,
有两个哲学家被我发现,
只听见他们说自然,自然。
我真舍不得从那儿走掉,
他们定掌握世间的妙道;
说不定我终于会弄明白,
往哪里去求助才算正好。
梅非斯托
这件事还得你自力更生。
凡是有精灵现形的地境,
就连哲学家也受欢迎。
为叫人赞赏他艺高恩重,
他立地造一打新的精灵。
不闯荡你不会明白事理,
想成形还得靠自己成形!
霍门库鲁斯
高明的指教也不该抹杀。
梅非斯托
那你就去!且走着瞧吧!
分开
阿那克萨哥拉(向泰勒斯)
你思想顽固,不肯认输,
还要怎么说你才肯信服?
泰勒斯
水总是顺从地风来浪起,
而对于峭岩则转身回避。
阿那克萨哥拉
这石山是由火气而形成。
泰勒斯
生物是由于潮润而产生。
霍门库鲁斯(插入两人中间)
请让我来到你们身旁,
我正为出生怀着热望!
阿那克萨哥拉
泰勒斯,可是你一夜之间,
用湿土造出了这个山峦?
泰勒斯
自然和它流溢的生命,
从不受制于昼夜时辰。
它有规律地形成万物,
总的说起来并不是强行。
阿那克萨哥拉
这是例子!普路同的烈焰,
风卷着地气猛力地喷漩,
把古老平坦的地表炸破,
才硬是生出这一座新山。
泰勒斯
这还能进到什么地境?
山已经生成就已经生成,
这样的争论是白费时间,
只会叫耐心人跟着瞎碰。
阿那克萨哥拉
皮格迈俄斯、蚂蚁、侏儒,
其他活动的细小生物,
和弥尔弥顿拥满了山头,
很快在这些岩缝里居住。
向霍门库鲁斯
你丝毫没有远大的理想,
受禁地活着像隐士一样,
假如你习惯于进行统治,
就给你加冕让你做君王。
霍门库鲁斯
泰勒斯说呢?
泰勒斯
不想劝告;
与小人物一起成就也小,
与大人物一起虽小能高。
看那乌云一样的鹤阵!
它们在威胁受惊的蚁民,
你这位君王也得当心。
它们在用利喙和尖爪,
扑向侏儒们又啄又抓;
劫数已经像闪电激发。
把和平宁静的池塘围住,
无法无天地杀害苍鹭,
终于那阵屠杀的箭雨,
招致了复仇的凶残杀戮,
近亲的鹤类怒起心头,
要罪恶的侏儒用血偿付。
盾甲戈矛有什么用场?
翎羽的风光何补于侏儒?
蚂蚁、达克提勒正在藏躲,
辟易的全军已经溃覆!
阿那克萨哥拉(略停、庄重地)
对尘凡之物我已加赞许,
趁此机会我转求天宇……
上界长生不老的神祇,
你三名三身合一的神女,
我向狄安娜、卢娜、赫卡特,
凭人民的苦难向你呼吁!
你胸怀博大,思虑深沉,
你和静外呈,威严内蓄,
请张开阴森恐怖的喉咙,
宣示古老的权力再无需咒语!
稍停
难道是我的呼吁,
迅速地就被听取?
呼吁一到达高天,
就乱了自然秩序?
女神的宝座轮廓圆匀,
正在愈来愈大地迫近,
使我的眼睛惊惶震恐!
通红的火花在透进阴森……
别来呀!咄咄逼人的轮子,
会毁掉海洋、陆地和我们!
果真是特撒利亚的女巫
使你听信了造罪的妖术?
她们的唪呗诱使你出轨,
给你带来极大的事故?
透亮的盾牌暗淡了边沿,
蓦地里迸开,火花溅闪。
怎样的爆裂!何等的呼啸!
有风暴霹雳夹在中间!——
我向宝座的阶前跪拜!——
恕罪吧!这都是我所招来。
倒身伏地
泰勒斯
此人视听全出了故障!
真不知出了什么灾殃,
我的感觉可跟他两样。
我承认这是出怪的时光,
可月神的方位依然如故,
清光摇曳着很是安详。
霍门库鲁斯
请看侏儒们所在的地境,
圆山头现在变成了尖顶,
我听到一声惊人的爆炸,
陨石是从月球中落下。
也不问情由它就立时
把朋友和敌人都一起压杀。
这种创造鬼斧神工,
从上和从下两头并动,
一夜间造出楼样的山峦,
我真是不得不加以赞颂。
泰勒斯
不必激动!这只是想象。
那一群丑类全已消亡!
幸亏你不曾去做君王。
且赴海上欢腾的晚会,
那里对贵客欢迎、敬仰。
一同远去
梅非斯托(从山后攀上来)
我只得穿过陡峭的岩层,
在古橡树苍劲的根中瞎碰!
在我们哈尔茨我才痛快,
树脂的香气味似沥青,
特别是那里有着硫黄……
在希腊这里却全闻不上;
但我好奇想探明是什么
燃出地狱的难受的火光。
德律阿德斯
在贵国你是左右逢源,
在异邦你却很不灵便。
你不要光是缅怀故土,
要尊敬橡树神圣的尊严。
梅非斯托
失去的东西令人想望,
住熟的窝子就像天堂。
告诉我微光映着的洞里,
蹲着的三个是什么婆娘?
德律阿得斯
是佛刻德斯在那个地点,
你若不害怕可以去谈谈。
梅非斯托
怎么不害怕!看着就哆嗦。
再怎么嘴硬我也得实说:
连阿尔饶纳也不会更糟,
这样的妖精我从没见过……
人一见这样三个妖精,
难道对十恶不赦的罪行
还会那样地感到嫌憎?
在极为恐怖的地狱门口,
对她们也是无法忍受。
她们却扎根这美的国土,
被人光荣地以古典相呼……
她们在动,像有所觉察,
吸血蝙蝠们正在叽咕。
佛刻亚斯
姊妹们,先给我那只独眼,
我问问是谁敢逼近神殿。
梅非斯托
尊神,请让我到你们身边,
三重地接受你们的祝愿,
我素昧平生也不会弄错,
定是来到了远亲的跟前。
上古的尊神我已曾拜会,
向俄普斯和瑞亚深表敬佩;
前两天我见到命运女神,
那混沌之女,你们的姐妹。
我却没见过你们的同种。
我不多说了,只感到欣慰。
佛刻德斯
这妖精看来还有些智慧。
梅非斯托
怪只怪诗人不唱赞歌,
何以会这样请你们说说?
尊神的图像我从没见过;
雕塑家该设法把你们雕琢,
取代帕拉斯、维纳斯和朱诺。
佛刻德斯
我们沉溺于静夜和凝默,
对这个问题还从没想过!
梅非斯托
怎么会呢?是你们远隔尘嚣,
你们不见人也不让人见到。
你们应当搬到那样的住处,
那里重豪华又很看重艺术,
那里每天快步地投进生活,
多少大理石雕出的英雄人物。
那儿——
佛刻德斯
住口,不要引我们羡慕!
我们知道得更多有什么用处?
我们生于黑夜,与黑暗相交,
对己对万事几乎全不知晓。
梅非斯托
既然这样那也就不必多说,
不过也能把自己向人委托。
你们三人满足于一眼一牙。
如果这样做那也合乎神话:
把三条生命合并成为两条,
第三个模样我暂时正好顶冒。
佛刻德斯之一
你们怎么想?是否能行?
另两个
试试看吧!——可不给牙齿和眼睛。
梅非斯托
你们恰恰是抽去了精华,
要形象逼真可怎么装法!
佛刻德斯之一
这好办!把眼闭上一只,
再朝外露出那颗犬齿,
这样看侧面立时就会
和我们像得如同姐妹。
梅非斯托
荣幸!正是!
佛刻德斯
正是!
梅非斯托(显出佛刻亚斯的侧影)
这架势
岂不成了混沌的爱子!
佛刻德斯
我们是混沌的女儿无可争执。
梅非斯托
人家会骂我二性子,把人羞死!
佛刻德斯
新凑的三姊妹多么标致!
我们有两只眼两颗牙齿。
梅非斯托
我可不让任何人见我,
专到地狱里去唬恶魔。
下
爱琴海的岩湾
月悬天顶
赛壬们(散在各礁石上吹笛唱歌)
原先黑夜好惊人,
特撒利亚的魔女们
悍然把你往下引。
如今你却从夜空,
安详地看着微波涌,
看着波光袅袅动;
照着攘攘一大群,
升出大海浪涛中,
我们尽心事月神,
美丽的月神降恩宠!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充作海怪)
尖着嗓子大声呼,
遍传大海茫茫处,
打从海底唤水族!
海涛张口真可怖,
清歌引得我们来,
我们来避幽静处。
请看我们欣欣然,
我们带起金项链,
还有别针和带饰,
配衬宝石和金冠。
我们海湾诸海怪,
成绩全靠你们在,
沉船宝物埋这里,
歌声给我们赚得来。
赛壬们
深知大海水清鲜,
鱼儿滑动真舒坦,
随波逐浪无遗憾;
热闹过节的海怪们,
但愿今天能看见
你们更比鱼儿欢。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我们来到这里前,
心里已经有打算;
弟兄姐妹放快点!
今天这趟小旅行,
定要充分作见证:
我们比鱼儿更欢腾。
远去
赛壬们
他们忽地去遥遥!
好风相送形影消,
直向萨摩特拉克岛。
卡贝里尊神所辖地,
他们去想怎么着?
这些神怪真奇妙!
自己长将自己造,
自己是啥不知道。
温蔼慈怜月亮神,
请在天空定住身,
使得夜色永远在,
白昼不来撵我们。
泰勒斯(在岸旁向霍门库鲁斯)
我想领你把涅柔斯找寻,
正好和他的洞府挨近;
不过他这人头脑冥顽,
老爱发牢骚叫人嫌恨。
全世界所有的男男女女
这牢骚鬼看着总不对劲。
他对未来却了然于心,
所以很受大家的尊敬,
大家尊敬他恪尽职责,
而他也总是乐于助人。
霍门库鲁斯
我们去敲门试探试探!
总不至叫我瓶开火散。
涅柔斯
我耳边可是听到人言?
我顿时感到怒起心尖!
众生们渴想跻身仙列,
只可怜永远是故我依然。
自古来我就修仙静养,
却又禁不住行善帮忙;
临了再看所帮的一切,
竟和没有帮毫无两样。
泰勒斯
人们信仰你,海上仙翁,
你是智者,别下逐客令!
你看这颇具人形的焰火,
对你的教言极愿遵行。
涅柔斯
什么教言!人对它还会重视!
嘉言只会在愚顽的耳中僵死。
尽管到事后人们会深自痛责,
可是他们会照样自以为是。
我曾警告帕里斯如同慈父,
当他还没被那外国女人迷住。
他正冒失地站在希腊海边,
我曾把心中的预见向他披露:
一片硝烟滚滚,血浪茫茫,
梁焚柱毁,其下有凶杀死丧,
特洛伊的审判日将载进诗里,
千载后启卷令人依旧惊惶。
长者之言那妄人视为儿戏,
他放纵情欲,伊略斯于是沦亡。——
巨人尸体僵陈,曾历尽艰难,
做了品杜斯兀鹰的一顿美餐。
预告奥德修斯一切有何用处?
我没预告他喀耳刻的巫蛊?
没有指出库克罗普斯的凶残,
和他的犹疑,他妻子的轻忽?
他颠沛流离,一直到拖延很久
才到达友好的海滨靠海涛相助。
泰勒斯
这种行为使这位哲人气恼,
可是这善人总会再试一遭。
一点点谢意他就非常满意,
千倍的忘恩负义也被压倒。
我们有一个请求不比寻常,
这个小男孩明智地想要成长。
涅柔斯
不要搅乱我难得的欢娱,
我今天更有特异的心绪:
我把女儿们全部召来,
海中的美惠,多丽顿仙女。
奥林匹斯和你们凡尘,
没这样举动多姿的美人。
她们从龙背上姿态特美
一跃跳上海神的马背。
她们和水最相亲相近,
水泡好像都载得起她们。
乘坐维纳斯五彩的贝车,
最美的该拉忒亚现在莅临。
自从塞浦丽斯离我们远去,
她已在巴福斯被尊为女神。
维纳斯的继任,这位淑女,
已接管宝辂和立庙的城镇。
去吧!在这天伦之乐的眼下,
我不宜心起嫌憎,出言斥骂,
去找普罗透斯,问那位奇人;
人该怎样生成,怎样变化。
向海中远去
泰勒斯
我们这一趟算是白来,
找普罗透斯,他也会躲开;
就见了他也是东拉西扯,
只令人迷惑,令人惊骇。
既然你定要听他的教言,
我们就上路去试探试探。
远去
赛壬们(在岩上)
请看什么从天外
穿过波涛滑过来?
如同借得风吹力,
白帆片片紧张开,
海中仙女精神爽,
她们显得多明快!
已听歌声到耳边,
我们下岩去等待。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我们手中有所持,
定叫你们都欢适。
刻罗涅的大龟甲
映出神像有威势;
我们领得天神来,
你们该唱赞美诗。
赛壬们
长得身段小玲珑,
却是广大有神通,
救起沉船溺水者,
天神自古受尊崇。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请得卡贝里相偕,
我们来度和平节;
因为圣像显灵处,
海神也不肆暴虐。
赛壬们
遇到船沉船要破,
保护船员不受祸,
你们自有力回天,
我们可是比不过。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我们请得三神在,
第四神祇不肯来,
自言乃是真神主,
诸神都得听差排。
赛壬们
一个神祇对众神,
冷言冷语也相侵。
大家敬神求福佑,
大家都畏祸相寻。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诸神数额本是七。
赛壬们
还有三位在哪里?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我们也是说不清,
奥林匹斯去问明。
难说还有第八位,
无人想到这一层。
诸神准备来赐福,
自身却又未完成。
无可比拟众神祇,
总求额数有增益,
如像饥人在渴慕
无从到手的东西。
赛壬们
不论神祇在何方,
日下月下都一样,
我们已惯去祈祷,
祈祷自会有报偿。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
举行这个大典礼,
我们荣耀真无比!
赛壬们
远古时代众英雄,
几曾有过这光荣;
他们取得金羊皮,
你们迎来卡贝里,
显赫也难来相比。
合唱,反复。
他们取得金羊皮,
我们(你们)迎来卡贝里。
涅瑞伊得斯和特里同走过去
霍门库鲁斯
这神像不成样子,
像陶罐质地差次。
学者们看了不满,
绞尽干涩的脑汁。
泰勒斯
这才受到人们的珍视,
有锈才是古钱的价值。
普罗透斯(不露形)
我这老古董看着高兴!
越是古怪的越受尊敬。
泰勒斯
你在哪里?
普罗透斯(声音含糊,时近时远)
这里!这里!
泰勒斯
我不计较这陈旧的戏耍,
对朋友不该东扯西拉!
知道你总是隐身说话。
普罗透斯(如从远处)
再见!
泰勒斯(悄悄地向霍门库鲁斯)
他不远,你快发光,
他爱光就像鱼儿一样;
火光会把他往过招引,
不管他变形在哪里隐藏。
霍门库鲁斯
我就使光芒大量喷薄,
只提防别把烧瓶胀破。
普罗透斯(现形为大龟)
是什么发光这么鲜艳?
泰勒斯(掩住霍门库鲁斯)
好嘛,有兴趣过来细看,
请效点微劳你不要心烦,
你得显现出人的身段。
谁想看我们掩住的东西,
得看我们的好心和意愿。
普罗透斯(现出高贵的身形)
人情世故你仍然谙练。
泰勒斯
变这变那你照样喜欢。
亮出霍门库鲁斯
普罗透斯(惊异)
发光的侏儒!见所未见!
泰勒斯
他想要成长,来问个主意。
据我听他说,他很是新奇,
生到世上来却只是半壁:
他并不缺少优越的智能,
可就是缺少实有的质地。
至今靠玻璃给他些重量,
他就想尽先长成人体。
普罗透斯
你可真是处女的儿子,
还不到时候偏已经出世!
泰勒斯(低声地)
另一面我看也很可挑剔,
我觉得他像是雌雄同体。
普罗透斯
这一点倒是值得高兴,
等到了时候再自行确定。
这事在这儿不必多想,
你得从大海着手进行!
你得先变成细微的生物,
欣欣然吞食更小的生命,
这样逐渐逐渐地成长,
获得更为高级的成形。
霍门库鲁斯
这儿拂动着微风阵阵,
舒青涨绿有香气宜人!
普罗透斯
是这样,叫人爱煞的孩子!
往前去还会更令人舒适,
在那逼窄的海岬上面,
海气的宜人更费言辞。
请看前头有一群人在,
刚刚飘过来,近在咫尺。
跟着过去吧!
泰勒斯
我也一起。
霍门库鲁斯
三灵同路,多引人注意!
罗德斯岛上的忒尔喀涅斯,骑海马、海龙而来,手持海神的三叉戟
合 唱
我们替海神把三叉戟铸好,
让他好平服激荡的惊涛。
雷神若是展布开浓云,
海神会以隆隆声回报。
天空若是掣裂着电光,
海上就会有层涛喷爆。
这时惊恐搏斗的人们,
会颠来簸去,被海底吞掉。
因此他今天给我们权杖——
我们来热烈轻快地飘摇。
赛壬们
你们尽心奉日神,
朗朗白昼载福人,
月神备受尊崇夜,
我们在此表欢迎。
忒尔喀涅斯
最可敬爱的女神高居天穹!
你乐于听到对你兄弟的赞颂,
请向福地罗德斯岛侧耳倾听,
唱不尽的颂歌在向他飞涌。
一天的行程现在已经完毕,
他那凝视的目光溅火飞红。
千城万岭以及这波涛、海岸
都明艳可喜,使他感到心欢,
四周雾霭不兴,纵袭来雾霭,
有风有阳光岛上也一片清鲜。
巍巍的日神自赏着千百分身,
为青年为巨人,或宏伟或温润。
是我们最先使天神的威力
和人高贵的形象合为一体。
普罗透斯
你让他们去矜夸歌唱!
比之神圣活命的阳光,
死雕像只如儿戏一样
他们铸造着勤奋不息,
熔化再铸成青铜神像,
满以为也算大事一桩。
这些傲气人何所成功?
天神的造像虽然高耸,
一次地震会全都毁掉,
雕像已经重新被烧熔。
人间的活动不管怎样
永远都只是枉费周章。
水波于生命更为有益;
我驮你投向永在的海洋,
我已变成
变形
海豚的模样。
我把你驮上我的脊梁,
使你和大海结发成双,
这将会使你幸福无量。
泰勒斯
依这值得赞美的意愿,
去把生命史重演一番!
就请准备好即速从事!
行动要依照永恒的法式,
经过千次万次的变形,
直到变成人自会有时。
霍门库鲁斯登上普罗透斯变的海豚。
普罗透斯
精魂随我去潮湿的浩渺,
你的日子会海阔天高,
在那里你可以自在逍遥;
恰饭时间,你看的每一条广告都是作者大大的稿费
但不必尽力超级越等,
因为一旦变成了人形,
到那时你就彻底定型。
泰勒斯
可是那一天总会来到,
做一代志士不也蛮好!
普罗透斯(向泰勒斯)
这是要叫人像你一样!
这倒能保持一段时间;
我从苍白的幽灵队里,
见到你已经好几百年。
赛壬们(在岩上)
那是一圈什么云
密密匝匝绕月轮?
那是鸽子热心肠,
羽毛白净似银光;
这些多情小鸽子,
它们来自巴福斯。
我们过节来狂欢,
结尾畅快又美满!
涅柔斯(走近泰勒斯)
夜行的人们定会宣称,
月晕只是风起的象征;
我们精灵却不是这样,
自有唯一正确的说明:
是鸽子陪着我的女儿,
在伴着她的贝车驰骋,
在古代它们就已学会
这种方式奇异的飞行。
泰勒斯
认定平静温暖的鸽窝,
是神物在那里面生活,
能使你这正直人心喜,
我也就认为再好不过。
普斯罗和马尔索(骑海牛、海犊、海羊)
在塞浦路斯荒凉的岩窟,
不曾遭到海神的壅堵,
不曾遭到地震的毁灭,
和风永远地萦绕吹拂,
如同在那太古的时日,
我们感到平静又舒适,
随车来护送塞浦丽丝。
和着黑夜沙沙的细响,
穿过柔漫交织的海浪,
我们把新来的族类避开,
迎来最为娇艳的姑娘。
我们悄默地静心从事,
不怕苍鹰和双翼狮子,
不怕月亮也不怕十字,
不论是谁盘踞在高头,
再纷纷扰扰,如沸如炙,
你争我夺,出生入死,
践踏庄稼,毁灭城市……
我们迎来至爱的女神,
从来都如此。
赛壬们
缓急有度动轻盈,
一匝一匝绕车行,
时时行列相交串,
蛇样蜿蜒齐又整。
矫健结实多丽顿,
温柔任性又殷勤,
送过该拉忒亚来,
她的形容像母亲。
永垂不朽有威势,
气度严肃像天神,
同时又像凡间女,
温柔美丽好迷人。
多丽顿(骑海豚,合唱,走过涅柔斯身旁)
月神请借月光明,
月明照出少年群,
请求父亲能允许,
接见我们意中人。
向涅柔斯
我们所救的少年郎,
救出浪口波尖上,
救到芦苇苔藓里,
使得重苏见阳光。
他们定要致谢忱,
真心热烈吻我们;
赏脸请看英俊人!
涅柔斯
既发了善心又得到欢欣,
双重的收获要高度评分。
多丽顿
既夸我们有心计,
赢来的欢欣被同意,
就请让他们也长生
紧偎长新的怀抱里。
涅柔斯
尽可去喜欢漂亮的俘虏,
年轻人就做你们的丈夫;
长生嘛我却不敢自专,
这得要宙斯才能做主。
颠簸摇荡你们的波涛,
也不会使得爱情永固,
还是妥善地送他们上岸,
等你们热情已经平复。
多丽顿
我们爱这些美少年,
可怜不得不分散;
只盼永远不变心,
无奈天神心不愿。
少年们
我们勇敢的弄舟人,
求你们永远鼓精神,
平生难得称心事,
不盼还有更称心。
该拉忒亚乘贝车前来
涅柔斯
你来了,心肝!
该拉忒亚
父亲,真幸福!
我目不转睛,海豚啊,停住!
涅柔斯
过去了,她们已经去远,
行动迅速地转着圈圈;
她竟不顾激动的心情!
啊,愿她们也带我同行!
哪怕只有瞬间的欢畅,
就一载分离都得到补偿!
泰勒斯
万岁!万岁!再三呼万岁!
真和美在我全身充沛,
我是怎样地心喜若狂……
万物生成都有赖于水!
万物存活都由水支配!
大洋,我们愿永远听命。
若不是你让层云产生,
若不是你让溪水充盈,
使无数小河纵横交错,
使条条大江得以汇成,
这陵谷山原将会怎样?
是你保持着永新的生命!
回 声(全体环立相和)
是你孕育了永新的生命!
涅柔斯
她们颠簸着远赴归途,
就连一眼也不再回顾;
无数的人群回旋往复,
显示她们相会的余兴,
正在展开地跳着轮舞。
可是该拉忒亚的贝车,
却还不时地可以看出。
贝车正打人丛里穿过,
像一颗星星光芒闪烁。
熙熙攘攘中显出芳姿,
纵然是贝车已经远驰,
还那样清晰,那样明亮,
像在眼前一样的真实。
霍门库鲁斯
有这清新的潮润,
一切我所照明
无不美妙诱人。
普罗透斯
有这养生的潮润,
你快使明光辉映,
发出和美的声音。
涅柔斯
人群中出现了什么新奇?
引人注目的是什么东西,
绕该拉忒亚和贝车闪耀?
忽强光闪射,忽甜柔亲昵,
像被搏动的爱情所刺激。
泰勒斯
普罗透斯把小人儿带向前边……
那是不顾一切的眷爱的外现,
我像听到被隆隆声吓坏的惊叹;
他将粉碎在辉煌的宝辂之前,
已经在燃烧闪烁,已经在迸散。
赛壬们
是什么神火照明了海浪,
使海浪相挤叠明光乱晃?
辉耀着,跳荡着,扬起光芒,
物体在夜境中射出红光,
四周的一切被火光渗满,
创生万物的爱神在行权!
万岁海洋与海浪!
神圣的火光围海上,
万岁海水与火光,
万岁难逢的奇景象!
全 体
轻拂的微风万万岁!
神秘的岩洞万万岁!
四大要素受尊崇,
四大要素万万岁!
第三幕
斯巴达墨涅拉斯的宫殿前面
海伦上场,被俘的特洛伊女子合唱,潘塔利斯领唱
海 伦
海伦我受尽了指责和赞美;
我来自刚刚登陆的岸边,
仗东风的力量和海神的慈爱,
激浪把我们从特洛伊平野
滔滔地送回祖国的海湾,
我一直还感到颠簸的眩晕。
墨涅拉斯王在那边底下
和骁勇的战士庆贺荣归。
而你在欢迎我,巍昂的宫室,
你立在帕拉斯神殿的坡前,
我父亲廷达瑞斯回来时所建,
装饰辉煌,为斯巴达宫室之首。
我在这里和克吕特涅斯特拉、
卡斯托和波吕丢克斯嬉游成长。
这两扇铁门哟,我向你们敬礼!
我在人丛中为墨涅拉斯选中,
他作为新郎英气勃勃地来临,
就走过你们为迎宾敞开的这儿。
再为我敞开,让我像王后一般
再来忠实地执行国王的急令。
让我进去吧!抛开过去的一切,
那注定了一直缠住我的灾星。
记得我无忧无虑走出这门外,
名正言顺去拜谒基德拉神殿,
在那里被特洛伊强人所获,
从此有许多事情广泛流传,
个人的经历被风传而成故事,
人们爱说,当事人却不想聆听。
歌 队
绝世的夫人请莫看轻
您所具有的无上瑰宝,
最大的幸福只属于您,
首先在使您增光的艳色。
英雄的名气先声夺人,
因此趾高气扬地傲慢,
但遇到勾魂摄魄的美女,
再倔的好汉也一见倾心。
海 伦
别提了!我与夫君同船而至,
如今他吩咐要我先进城来,
我却猜不出他这是什么用意。
我来是作为王后?作为妻子?
还是做牺牲抵偿王上的悲酸?
抵偿希腊人长期忍受的灾祸?
我被占有了,不知算不算俘虏,
的确天心难测是名分和结局,
这陪伴美人的两者令人忧虑,
甚而直到我置身这儿的门口
两者还对我阴森森气势凌人。
还在大船上夫君就很少看我,
也毫无一句令人高兴的言辞,
他对面坐着像心怀什么恶念。
船驶进幽罗塔河深深的港口,
前面的船只刚刚在岸旁停住,
他就如受到天神的启示说出:
“我的战士在这儿要依次登岸,
受我检阅,在海滩上排成队伍;
可是你继续前进,沿着神圣的
幽罗塔河富饶的河畔上行,
策马走过潮润的平芜绿野,
径直到达那个美丽的平原,
那里有拉克台蒙,四周是峻岭,
峻岭中曾经辟有大片的良田。
然后你进入巍昂高耸的王府,
为我去视察那些留下的女奴,
还有那个当总管的精明老妪,
她会指给你收藏丰富的财宝,
你父亲留下的,和我所积存,
我在平时与战时所不断添补。
你将会发现一切都井然有序,
因为这是我们王公的特权:
离家时东西摆在什么地点,
回家来发现一切都毫无变化。
奴隶们无权擅动任何东西。”
歌 队
辉煌的财宝日日增加,
沁心豁目何等的快感,
金冠金链的种种饰物
骄傲地横陈,自视颇高。
您只管进去挑动他们,
它们会立地起来应战,
美色与金珠宝石比美,
这样的眼福令我欢欣。
海 伦
于是君王又继续发出命令:
“等你查清了一切都井井有条,
就把你认为需要的一些香炉,
和举行神圣祭奠所需的容器,
主祭者必备的全都准备消停。
准备平浅的圆盘、碟子、盆子,
你再从圣泉中去汲取清泉,
再把清泉在长颈瓶中注满,
还有易燃的干柴也得准备,
也别少了一把磨快的尖刀;
其余的由你回家去自行料理。”
说完这些话他就催我启行,
宰献奥林匹斯众神的牺牲,
授命者却只字不曾向我描述。
事虽可疑,我却也不去多想,
一切都安心听从至上的天神,
天神想要做的终究要做成,
被认为是好也罢,是坏也罢,
我们凡人对此是只能忍受。
献祭者常常已将大斧抡开
砍向匍匐在地的牲口的颈项,
却由于意外而竟没有砍成,
是敌人逼近,或是神的介入。
歌 队
别管会发生什么,
请王后向前直走,
请王后且放宽心。
不论这是福是祸,
都不是人能料准,
有预告也别相信。
特洛伊已被焚烧,
亲眼见死亡屈辱。
我们不是在做伴,
为您愉快地效劳?
没看到红日中天,
人间有至善至美,
您仁慈,我们幸福?
海 伦
由它去吧!不管出什么事情,
还是毫不迟疑地登进王宫,
多年不见长凝想,几乎失去,
再次见到它,说不清所以然来。
高高的台阶小时候我曾跨越,
我现在竟然不敢放心地举步。
下
歌 队
我们众位姐妹,
众位可怜的俘虏,
把万般痛苦抛开,
来伴着海伦女主,
来分享她的幸福。
她回到祖居之地
虽说晚了一些,
但却步子坚定,
愉快地迈步向前。
大家赞美神圣的
领着王后回来的
创造幸福的天神!
我们获得了解放,
如同长上了翅膀
超越极度的艰难;
被囚的还在枉然
伸手向狱墙外面,
渴望得神情凄惨。
可是有天神抓住
这个离乡背井的,
救出伊略斯废墟,
救她又回到这里,
回到这座古老的
粉刷一新的祖居,
让她重新忆起
往昔童年时代
那些无法言说的
一切欢哀苦乐。
潘塔利斯(歌队长)
请离开歌声喜气洋洋的路向,
请你们把视线转到那扇门边,
姊妹们,我看见什么?不是王后
心情激动,向我们快步折回?
伟大的王后,请您不要遮掩,
莫非在厅堂中不曾受到礼遇,
遇到的只是令人伤感的事情?
我从你脸上看出不快的神色,
高贵的愤激和惊愕互相争战。
海 伦(让门敞着,激动地)
宙斯之女不理会寻常的惊恐,
轻易的威吓也不致把她触动;
可是从天开地辟的黑夜胸怀
涌出的恐怖,又以诸般形态,
像团团火云喷出山岩的火口
翻涌出来,则英雄也胆战心惊。
今天就有个万分恐怖的鬼怪,
来向我表示他已经进入王府,
想叫我像客人被逐,远远离开
这经常出入长期怀念的门口。
但是不,我已经退到阳光底下,
任什么强力也难再向我追逼。
我得求神保佑,使炉火纯洁,
像欢迎主人一样来欢迎主妇。
歌队长
高贵的娘娘,您遇到什么意外,
向恭敬侍立的婢女说个明白。
海 伦
我所见着的你们会亲眼见着,
泰初的黑夜将它自己的形象
只要不吸回它那深奥的腹中。
但我还是说一说,让你们知道:
我肃然走进王府庄严的内室,
并把随来的任务在心中思考,
空空的过道冷寞得使我心慌。
耳不闻匆匆奔走烦忙的声音,
目不见急忙操作紧张的场面,
不见有侍婢,也不见那个总管,
她们对接待来宾一向很殷勤。
而当我向炉灶旁边走过身去,
我发现紧挨还有余温的残火
地上坐一个覆面的高大女人,
她不像睡了,而像是在思考。
我以主人的口气命令她干事,
我以为也许她是我的丈夫
细心安顿留下的总管女人。
她裹着衣裳纹丝不动地坐着,
在我训斥下终于把右手伸出,
像要把我从厨房和大厅赶走。
我气得转身匆匆地要上台阶,
陈设富丽的卧室就在那上面,
搁置珍宝的库房也紧紧挨着。
然而那怪物从地上挺身而起,
挡住我的路,气汹汹又瘦又高。
她两眼眍充血,目光阴惨,
怪模怪样的真叫人目眩神愁。
我这不过是白说,想要用言语
生动地塑出那模样只是徒然。
快看吧!光天之下她悍然出现!
君王不在时,我们就是主人。
黑夜的怪胎,爱美的阿波罗
会把她撵进洞穴,叫她驯顺。
佛刻亚斯出现在门口
歌 队
我虽是青丝掠鬓,
年轻却见多识广!
伊略斯一夜沦亡,
兵荒马乱的惨景,
我见过重重恐怖。
云幂幂尘埃滚滚,
呐喊中两军相迫,
我听见天神愤呼,
不和女神的怒吼
都越野响上城头。
伊略斯虽然未倒,
只是熊熊的火焰
烧一家又烧一家,
从一处蔓延一处,
风吹火火势生风,
一夜里全城烧遍。
火舌舔烟腾火爆,
奔逃中我见天神
伟岸雄奇的身影,
极为愤怒地降临,
又大步穿过暗淡,——
火光裹住的浓烟。
是惊魂产生幻影,
还是我真的看见
这个四不像妖精?
亲眼见这个丑怪,
我看得清清楚楚,
却简直无法说明;
若不是惊恐拦住
我采取冒险行为,
一伸手就能抓上。
你算是福耳库斯
丑女中那个丑女?
因为我进行比较,
你是她们的同族。
也许你天生白发,
原是格赖埃之一,
一只眼一只牙齿
共同交换着使用?
你这个妖婆大胆,
竟敢来靠近美人,
你竟敢展身出现,
福波斯慧眼跟前?
你尽管出来显露,
他从来不看丑鬼,
像他神圣的目光,
从不看阴影一样。
可恨悲惨的命运,
逼我们凡人两眼
忍受这痛苦难言,
让永恒可恶的恶煞
来刺伤爱美的心情。
你悍然若是过来,
那就听我们诅咒,
天神造就了我们,
吉人的嘴巴善骂,
骂你个狗血喷头。
佛刻亚斯
美貌从来就不跟丑陋携手
在大地青青的路上一路相随,
这话虽然老,意义却高深正确。
两者之间有根深蒂固的旧仇,
使它们不论相逢在哪条路上,
都各自掉回身去背向对方。
随即又各自匆匆地向前紧走,
美貌洋洋得意,丑陋则心酸,
若不是年龄先已把它们压倒,
会一直闹到落进阴曹的黑夜。
放肆的娘们,你们来自异国,
充溢着傲慢,就如成阵的仙鹤
鸣声沙哑地飞过我们的头顶,
像一条云带,鸣叫声往下传来,
引得安静的行人向天空仰望,
但飞者一路飞去而行者自行;
在我们之间情况也应当这样。
你们倒是谁,敢在王宫的前面,
发酒疯一样肆无忌惮地乱吼?
你们倒是谁,如同吠月的狗群,
大喊大叫冲我这王宫的总管?
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是大兵所生,战争所养的下贱,
你们勾引男人,被男人骗诱,
损耗大兵和市民两方的精力。
你们聚成堆,就像是一群蚂蚱
倾泻而下,布满了青青的田畴。
你们就只会损耗别人的辛苦,
你们偷嘴把兴发的财富耗光,
你们,被霸占、买卖、交换的商品!
海 伦
在主妇面前谁若是对下人责骂,
就是嚣张地侵犯主妇的家规,
因为这完全属于主妇的权柄,
该赏的进行赏赐,该罚的惩罚。
当着强大的伊略斯受到围攻,
正处于沦陷覆灭的那个时候,
她们的伺候也很合我的心思;
忍受颠沛流离的纷纭的危难,
她们也没有按常情只顾自己。
在这里也指望这些快活人操持,
主人看服役,不问是什么奴隶。
住口吧,别冲着她们龇牙咧嘴!
这王府一直是由你精心照料,
替主妇做了这些你该受赞扬;
可如今主妇来了,你就该后退,
免得让惩罚取代应得的酬劳。
佛刻亚斯
你是天公赐福的王上的王妃,
手里保持着震慑下人的权力,
通过多年的治绩你当之无愧。
王后和主妇,如今又得到认可,
你重又占得了旧时的地位,
那就把久已放松的缰绳执挽,
请将财富和我们都一起接收。
但请你对我老婆子特别照顾,
这群侍从围着你美丽的天鹅,
简直是乱毛的鹅鸭叫个没完。
歌队长
和美貌相比,丑陋是多么丑陋!
佛刻亚斯
和明智相比,愚昧才更加愚昧!
以下合唱者各自出列对答
歌手一
厄瑞玻斯是你爸,黑夜是你妈!
佛刻亚斯
请说说你嫡亲的侄女斯库拉!
歌手二
有许多丑八怪和你一本同根。
佛刻亚斯
滚进地狱吧,去寻找你的亲人!
歌手三
地狱里住的算你的徒子徒孙。
佛刻亚斯
去跟忒瑞西阿斯老东西鬼混!
歌手四
俄里翁的奶奶是你的灰孙女。
佛刻亚斯
是哈耳皮埃用垃圾将你养大。
歌手五
你靠吃什么饿得这么干巴?
佛刻亚斯
反正你爱喝的血我不沾口。
歌手六
你这贪吃死尸的腐臭的死尸!
佛刻亚斯
你的臭嘴里龇着吸血鬼的牙齿。
歌队长
我说出你是谁来,就把你咽住。
佛刻亚斯
你先报名来,谜底就已经揭晓。
海 伦
我出面调停,只伤心而不气恼,
可不许这样粗暴地唇枪舌剑!
忠诚的仆人暗斗像皮下化脓,
对于主人的损害莫此为甚。
主人的吩咐会因之反响全无,
再不会办事敏捷,协同一致,
弄得他晕头转向,责骂也不灵,
只一片任性的喧嚣把他围困。
不仅如此,不合情理的愤激,
会引来为害的妖精样子凶狠
来把我团团围住,使我像感到
被拖进地狱,而不像身在家园。
使我揪心的是回想还是梦影?
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得我充当
那造成噩梦一样屠城的罪犯?
姑娘们在战栗,你却不动声色,
你年事最高,就请你据理说说。
佛刻亚斯
谁要老想着多年来种种幸福,
会把无上的天恩也当成梦幻。
你真是特别受宠,无可比拟,
你平生光是遇见热火的多情,
他们火爆而无畏地肆行无忌。
忒修斯把你先贪心勃勃抢走,
雄姿英发,像赫拉克勒斯强劲。
海 伦
把我这十岁的小鹿抢走关进
阿提卡的阿菲德诺斯的城堡。
佛刻亚斯
随即被狄俄斯库里兄弟救出,
从此被杰出的英雄竞相追逐。
海 伦
实话说我最默许帕特洛克罗斯,
他长得和阿喀琉斯一个模样。
佛刻亚斯
但父命却使你嫁了墨涅拉斯,
善于理家航海的这个勇士。
海 伦
嫁给他女儿同时又委以国事,
婚后赫耳弥俄涅就随着出生。
佛刻亚斯
他勇敢地远征克里特争夺遗产,
一个美男子来到你孤独的身旁。
海 伦
那形似孀居的事为什么还提,
给我带来了多么凶残的灾祸!
佛刻亚斯
我本是克里特人,并非奴隶。
那次远征时被俘从此被奴役。
海 伦
立时宠任你成为这里的管家,
看守城堡和断然争得的财产。
佛刻亚斯
你投向伊略斯城,把这些抛开,
在塔楼环抱中享受无穷的欢爱。
海 伦
别再提那种欢爱,辛酸痛苦
无休无止地注入我的心间!
佛刻亚斯
据人说你还是双身合一,
既在伊略斯又在埃及。
海 伦
别再搅得我思想癫狂混乱,
如今我也说不清我究竟是谁。
佛刻亚斯
还据说阿喀琉斯从阴魂界里,
曾出来热烈地和你结为夫妇!
他不顾前定的命运早就爱你。
海 伦
我们两人的幻身结合在一起,
那是一个梦,不过是些传闻。
我如今还是幻身,我就将消逝。
倒在半数合唱者臂上
歌 队
住口,住口,住口!
瞎了眼信口胡编!
丑嘴里一颗牙齿,
恐怖怕人的舌头,
能哕出什么好话!
恶鬼装善人模样,
黑心狼披着羊皮,
比三头魔狗的嘴
我看要更加可怕。
我们恐惧地等着:
这心怀叵测的老怪
是怎样深深地潜伏,
会何时何地扑来?
安慰深情的不说,
忘忧温润的不说,
只管提那些往事,
好话少坏话特多。
现在和未来的希望,
微微闪烁的明晖,
被你精心地一搅,
一下就变成昏暗。
住口,住口,住口!
我们王后的灵魂
已眼看就将飞逝;
太阳照耀的古今,
人中的独此一人
依然在坚持不懈。
海伦缓过来,又立起在众人中佛刻亚斯
高悬的太阳,请自浮云中显现,
云遮着可爱,显露更光辉夺目。
请睁开美目看世界向你舒展。
她们说我丑,鉴赏美可不含糊。
海 伦
我已晃悠悠脱离了昏厥的窒闷,
我亟须静养,因为我四体疲乏。
遇任何威胁,都应该沉着勇敢,
这适于王后,也适于一切常人。
佛刻亚斯
你立在我们面前,美丽而又崇高,
目光像有所指示,请将指示宣布。
海 伦
快准备补偿争吵造成的延误,
紧急备办牺牲,按国王的吩咐。
佛刻亚斯
鼎、盆、利斧,宫中已全都备好,
还有洒的,烧的,牺牲却请明示。
海 伦
国王没提到。
佛刻亚斯
没提到?这可糟了!
海 伦
你想着什么糟了?
佛刻亚斯
王后,你就是目标!
海 伦
我?
佛刻亚斯
和她们。
歌 队
真可悲呀!
佛刻亚斯
你要被砍掉!
海 伦
可怜的我!可怕!果如所料!
佛刻亚斯
我看难逃!
歌 队
连我们?啊,如何是了?
佛刻亚斯
王后死也死得崇高;
你们会吊上支撑屋顶的横梁,
挨个地抽搐,像鸫鸟裹进罗网。
海伦及歌队逐渐形成引人注目的几组,呆若木鸡
佛刻亚斯
鬼魂! ——你们如像僵死的形骸,
怕和这无缘的白昼分离而惊恐。
和你们一样将成为鬼魂的世人,
也都不乐意把神圣的阳光撇下;
可没人替他们求情挽救这结局。
人人知道如此,却很少有人甘愿。
得,你们完了!还是赶快动手。
拍手,门口出现蒙面侏儒,敏捷地按所吩咐的行事
来,阴森森弹丸一样的小鬼,
滚过来,尽可以在这里胡闹。
把边角镶金的宰牲台摆好,
斧子在银案边上寒光闪烁,
水罐里注满清水,好把血污
留下的叫人作呕的脏污洗净。
在这尘埃上铺开华贵的地毯,
让牺牲合乎王后的身份跪下,
虽然她马上就要身首分离,
埋葬可要合乎威仪地裹好。
歌队长
王后在一旁站立暗自思量,
姑娘们蔫得就像割断的野草;
我年长,原该负起神圣的责任,
有句话我想跟你老祖宗说说。
你老练精明,也算对我们挺好,
虽然这些人糊涂把你得罪,
还请说说你能解救的高招。
佛刻亚斯
说也简单,这完全取决于王后,
要救出自己而且捎上你们
就下定决心,而且还必须赶紧。
歌 队
至尊的命运女神,最灵验的女巫,
请你饶命赐福,慢下催命的金剪!
我们已感到悠悠忽忽,惨然悬荡,
我们的肢体只爱跳舞的欢娱,
跳舞后就在情人的怀中偎倚。
海 伦
让她们去恐怖,我痛苦而不心惊;
若有解救之法,也可以遵行致谢。
那你就说吧,因为明达远见之人,
总是会从不可能之中见出可能。
歌 队
快告诉我们,怎样摆脱可憎的绳套?
它阴森逼人,这项圈无比地恶劣,
要套人颈脖,我们可怜人先已感到,
众神之母的瑞亚,你若不发慈悲,
我们就要忍受窒息断气的熬煎。
佛刻亚斯
话说来长了,你们可有耐心
安静地听我叨叨絮絮地讲述?
歌 队
太有耐心了,听了就能活命。
佛刻亚斯
谁待在家里守着财宝,
把府第的高墙着意修缮,
为防风雨把屋顶加牢,
他就会长寿又过得舒服;
谁若是看轻神圣的门户,
随便跨出去而心怀恶念,
那他回来时会发现旧居
没毁掉也将是完全变了。
海 伦
你说这种大实话什么意思?
说就说吧,烦心的可别提起。
佛刻亚斯
这丝毫不是责备,这是些旧事。
墨涅拉斯的海盗船到处抢港湾,
在沿海和岛上狠狠地搜刮一切,
带回的俘获品就在殿内收藏。
攻打伊略斯长长地费了十年,
我不知他拖到何时才转舵还乡。
别说廷达瑞斯宏伟的宫殿周围,
就是这整个王国情况又怎样?
海 伦
骂人的习气你简直深入骨髓,
除非不张口,一张口就是指责。
佛刻亚斯
在斯巴达后方向北升高的山涧,
泰格托斯背后一带已荒废多年,
欢腾的幽罗塔河滚滚地流淌,
从我们山涧广阔地流下苇岸,
那是你们天鹅栖息的地方。
在那山谷里住着好勇的族类,
来自齐末若伊人永暗的那头,
他们筑起了坚固难攀的城堡,
向四近的土地和人民随心进犯。
海 伦
能做那种事?好像根本不可能。
佛刻亚斯
他们怕已花了二十年的时间。
海 伦
有个头领?强盗多吗?是一帮?
佛刻亚斯
头领是有一个,却不是强盗。
我不想骂他,虽然我受过侵扰。
他可以拿走一切,却倒知足,
他叫自由赠送,而不说征缴。
海 伦
长得怎么样?
佛刻亚斯
不坏,我一看就满意。
那个人欢实勇敢,又长得英俊,
又很理智,希腊人很少能相比,
人们骂他野蛮,我不那样认为,
他再残忍也难和那些英雄匹敌,
他们在伊略斯到了吃人的地步。
我敬重他的伟大,我信得过他。
他那城堡,你们真该亲自去看看!
那城堡跟胡堆乱砌的可不一样,
不像你们先人的毛糙的城墙:
搬起粗石往粗石上乱扔乱垛,
像库克罗普斯那样;那里不同,
方正得要直有直,要平有平。
从外表看看吧,真是摩云拂星,
镜平,浑然一体,钢铁的坚固。
爬爬看吧,嘿,想一想都会打滑。
宽敞的宫殿中有无数厅堂,
各式各样的建筑环拱在四面,
你们会看到大小房柱,大小穹隆,
有画廊可供浏览,阳台可供眺望,
还有徽章。
歌 队
什么叫徽章?
佛刻亚斯
如你们所见,
埃阿斯把盘着的蛇画上盾面。
攻打忒拜的七雄各有徽纹,
绘在盾牌上花样繁多,意义深远。
有的绘着夜空中的皓月繁星,
或女神、英雄、火把、云梯、宝剑,
和屠戮美好城市的凶惨图像。
这些好汉也佩戴这样的图形,
从先人流传下来的,五色相生。
你们会看到狮子、鹫鹰、兽足、鸟喙,
看到水牛角、翅膀、玫瑰、孔雀花翎,
还有黑白金蓝红的各色条纹。
这些都一排排挂满许多大厅,
大厅巨大得像世界没有边境。
你们可以跳舞!
歌 队
那里也有舞伴?
佛刻亚斯
出类拔萃,英俊的金发青年!
香喷喷的,只有帕里斯能比,
当他走近王后的身边。
海 伦
离题太远;
还是把你关键的话跟我说说!
佛刻亚斯
这得要你说,你断然说个“是”,
我立时引你去那座城池。
歌 队
说吧!
为救出你我,快说出那个字!
海 伦
什么?难道我担心墨涅拉斯,
竟然会行事残忍,将我杀害?
佛刻亚斯
戴福布斯你不要忘了,
战死的帕里斯的兄弟,
缠住孀居的你得遂良缘,
就被他割去耳鼻而肢解,
真闻所未闻,情景惨凄。
海 伦
那样虐杀他是为了我的缘故。
佛刻亚斯
为报复对方,对你会同样惩罚。
女色不能分享,谁若是独占,
就宁肯毁掉,也咒恨被人分走。
远处传来喇叭声歌队惊慌
像惨烈的喇叭撕裂耳鼓心房,
嫉妒会死死揪住男人的心肠,
他曾经占有的东西如今丢了,
不再归他有,他绝不会抛忘。
歌 队
你没见刀光剑影,没听见号声?
佛刻亚斯
欢迎呀,主上!我欣然禀告。
歌 队
那我们?
佛刻亚斯
你们清楚,王后当面处死,
你们死在室内,都无可救助。
停顿
海 伦
我想了下一步如何冒险。
你是个恶魔,我深有感触,
就怕你使顺利变作烦难。
我还是先随你去那座城堡,
至于别的事我自有盘算,
王后内心所深藏的秘密
不容窥测。老人家,带路!
歌 队
朝前走多么欢欣,
我们两脚匆匆。
死亡跟在背后,
城堡横在前头;
城堡高墙耸起,
高墙无法攀登。
愿城堡护住王后,
就像伊略斯一样——
只因诡计卑污,
伊略斯才被攻陷。
雾气腾漫,掩去背景,
或掩至近景亦可
这是怎么回事?
众家姐妹请看!
刚才还是晴天,
神圣的幽罗塔河,
浓雾条条上涌。
景色宜人的苇岸
已经从眼底消失。
轻盈泛水的天鹅,
优游、妩媚、轩昂,
成队成群游乐,
怎么再也不见?
可是我却听见
天鹅正在远远
叫出嘶哑的声音,
宣布自己的死讯!
我们可怜,可怜!
王后是天鹅的苗裔,
我们也像天鹅,
素颈颀长秀丽——
但愿天鹅的叫声
是预告安全得救,
而不是预告毁灭!
雾掩去周遭一切,
我们看不清彼此!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脚尖点地,
是在飘还是行走?
你没见飘飘悠悠,
赫耳墨斯在领路,
权杖金光璀璨,
强令我们返回
阴森森令人讨厌
充满飘忽的鬼影
又空又挤的阴曹?
忽见赭黄昏暗,阴惨惨日藏雾散,
墙壁屹然耸立,挡住开阔的目光。
这究竟是个深穴,还是一座宫殿?
姊妹们,我们被俘了,简直可怕,
就这样成为俘虏简直是前所未见!
城堡内院
四周为中世纪风尚的建筑物,富丽奇巧
歌队长
轻举妄动,真是地道的女人!
只凭心血来潮,都由着气候,
从不会沉着地应付吉凶祸福,
总是跟人激烈地争牙斗嘴,
对方也就总是和你们相拗,
失意哭得意就笑,一个调门。
别说了,等着聆听,且看王后
为她为我们将定出什么良谋。
海 伦
不管叫什么,你皮托尼撒何在?
请你从这昏暗的城堡里出来!
为我去通知神秘的英雄寨主,
通知他准备好好地把我接纳。
快领我进去见他,那我就感激,
我愿结束这奔波,我只想安歇。
歌队长
王后,您朝哪里看都是徒劳;
那个讨嫌的婆子已无从找见,
她也许还在我们经过的雾中,
我们的脚步快得我莫名其妙。
许多建筑奇异地聚作城堡,
她也许迷在这个迷宫里瞎摸,
正在询求那主人以王礼相待。
看那上头已经在人推人挤,
在走廊里面,在门口和过道,
许多的仆役正在熙来攘往,
那是盛情接待嘉宾的预告。
歌 队
我心花怒放,朝那边看呀!
一队英俊的青年队容端正,
彬彬地下来迈着从容的步子。
怎么回事,这是奉谁的命令?
怎么这些一表堂堂的少年,
这么年轻就编成队伍受训?
爱什么好呢?是那俊逸的步伐?
是鬈发在光鲜的额上覆盖?
是脸颊泛红就像两个蜜桃,
上面长着纤细柔软的汗毛?
我想咬一口,却又感到畏惧,
因为我咬过,说来叫人作呕,
弄得人满口塞的尽是灰渣。
最为英俊的,
正走了过来。
拿的是什么?
升座的阶梯、
地毯和坐椅,
还拿有屏幕、
华盖等饰物;
华盖往起撑,
撑成了云冠,
遮住了王后,
王后被引入
豪华的座席。
大家都过去,
都顺着台阶
严静地排好。
受到这种接待,
真是万分值得!
一切如歌队所唱的逐步进行
儿童和侍从排长队走下台阶以后,浮士德出现在台阶上,着中世纪骑士朝服,从容庄重地往下走
歌队长(凝视浮士德)
若是诸神反常地不只在瞬间
赐予这个人以尊贵英奇的形象,
如此崇高的气派,可爱的风采,
那他做任何事情都一帆风顺,
不论他是与勇士对垒交锋,
还是和绝色佳人小战情场。
受到赏识的人们凡我所亲见,
唯有他才真正算得盖世无双。
他步调舒缓凝重又庄敬自持,
王后呀,快转身迎接这位君王!
浮士德(带一被缚的人走过来)
本当表示最为崇高的敬礼,
本当表示最为隆重的欢迎,
而我却带来这个紧缚的奴才,
因为他失职,使我有失礼数。
跪下,向这无比崇高的女子,
快向她坦白承认你的罪过!
崇高的女王,就是这个奴才,
他奉命守望高塔,视力出奇,
高渺的天空以及广阔的大地,
四面八方他都要仔细侦察:
这里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看四周山峦涧谷直至城堡,
活动的哪是牲群,哪是军队,
我们好保护牲畜,抵御敌兵。
今天女王驾到,他多么误事,
他不禀报,以至于上宾莅止,
竟没有隆重欢迎,十分周到。
该叫他难逃活命,卧身血泊,
这样地肆无忌惮罪当一死;
然而这事决定于女王一人,
该罚该赦由女王随心处置。
海 伦
你给我这么崇高的地位,
让我充当人主和法官,
我敢说这是在进行试探——
我就先执行法官的职责,
先听听被告有什么申辩。
守塔人林扣斯
让我跪下来瞻仰,
不论是生死存亡,
我已将此身奉献
天生的一代女王。
清晨我快然东望,
凝立着守候太阳,
太阳真令人惊异,
竟突然跃起南方。
我不看深谷高冈,
也不看地阔天长,
只目光转向南面
注视唯一的太阳。
我生来明察秋毫,
如同树顶的山猫;
今天却徒然费力,
像梦醒一般昏眊。
我不知身在何方,
是门里?墙头?塔上?
待等得雾飘雾散,
女神已来到身旁。
心目都皈依女王,
吮吸慈蔼的辉光;
女王的美丽夺目,
可怜我晕头转向。
忘了守望的职责,
忘了心爱的号角,
我甘受死的威胁——
美色使万恨全消。
海 伦
这罪咎既是我所招来,
我不能对此进行惩处。
可怜的我,命运多严酷!
到处使男子心思迷乱,
忘了自身,也忘了天职。
被劫去、诱走、夺回和转移,
半神、好汉、幽灵和天神,
引着我奔波在东西南北。
我扰乱了世界,一重二重,
更三重四重身,使灾难迭出。
带走这善良人,把他释放,
为神所误的不应当羞辱。
浮士德
女王,我感到吃惊,同时看到
箭不虚发者和这中箭的人;
看见那张弓发箭把此人伤了,
我也被一箭连着一箭射中。
满城和满天都只见羽箭飞扬,
我看定会要四处箭声呼啸。
我还算什么?你一下就已使我
精忠的臣下离心,城堡不安全。
而且我已经在担心我的全军
要归顺你这常胜不败的女将。
除了我自己和幻想据有的一切
听凭你吩咐以外又还能怎样?
你一来就已赢得帑藏和王位,
就请允许我俯伏在你的脚下,
快意忠诚地拥戴你这个女王。
林扣斯(捧一小箱,后随许多捧箱的男子)
豪富的来求青睐,
请女王回眸看待,
得一见,富比封君,
又感到贫如乞丐。
今与昔我算谁呀?
我还将想啥做啥?
既不得凝注女王,
要什么目光明察!
我们都来自东方,
在西土受尽凄凉;
迁流人队列绵广,
前与后无从顾望。
倒一人一人奋起,
第三个操戈进击;
人人都百倍坚强,
谁理会千人倒毙。
我们拥挤着前行,
到处都自称首领;
今天他来抢来偷,
明天我发号施令。
观风时我们匆遽——
或抢绝色的美女,
或抢牛单挑健足,
或抢马全都抢去。
我却是偏爱寻找
极为罕见的珍宝;
别人也有的东西,
我视之如同腐草。
我仗着目光明锐,
专探寻珍珠宝贝,
看得穿一切囊橐,
看得透任何箱柜。
我拥有黄金万两,
有宝石无比辉煌:
但只有碧玉配得
闪绿在女王胸上。
海底的明珠如卵,
请缀饰耳底唇边;
红玉也怕见鲜颊,
一比会显得暗淡。
这珍宝无比其多,
是几回血战所获,
我搬到女王脚底,
我搬近女王宝座。
捧来这许多箱椟,
我更有铁箱无数;
若许我追陪步履,
宝物能献满宝库。
女王才刚始登基,
智慧,财宝和权力,
就都来俯首听命,
女王是人中第一。
凡我所积攒归私,
曾认为极有价值,
可撒手都归您有,
我如今等闲视之。
我所藏无足称道,
只如割倒的枯草,
偿付它全部价值,
只用您一瞥微笑。
浮士德
快快搬开冒险夺得的东西,
虽然不好指斥,也不能夸你。
寨中所藏的一切都属女王,
再来奉献珍奇就毫无意义!
快去将这一宗一宗的珍奇,
全都整整齐齐往一起堆放,
堆得穹顶如同灿灿的晴空,
显出华美空前的宏伟气象,
使无生之物构成生动的天堂。
你要赶在女王举步之前
将地毯连接地毯如花铺展,
好让女王踏着柔软的地面,
看到使人目眩的无比光鲜。
林扣斯
主人给我的命令,
玩似的容易执行:
美色的魔力使人
都不顾家财、性命。
部队已军心懈怠,
刀剑也无精打采,
相比这光辉形象,
太阳都冷峭昏霾,
一比这华贵容颜,
万物都不复存在。
下
海 伦(向浮士德)
请过来,我想要和你说话,
这空位正在向主人招手,
有你在旁边我坐着心安。
浮士德
崇高的女王,让我先且跪下,
用效忠的崇敬来博你的欢心,
让我吻你示意我坐下的玉手。
假如承认我充当你的辅弼,
统御无边的国土,就从我赢得
崇拜者、仆人、卫士三位一体。
海 伦
我所闻所见都是层出的奇事,
我很诧异,好多事想要问明。
请加指教,怎么守塔人说的,
语调那样陌生又充满情义。
一个音连着一个音相配妥帖,
说出一句话刚刚融入耳朵,
又来一句,赶着与上句亲近。
浮士德
我的这些人语调既使你喜欢,
唱起歌来也定会使你心醉,
赏心悦耳的歌声会感人至深。
为了有把握,我们来练习,
就用对口词来诱发带起。
海 伦
告诉我,怎样才说得那么漂亮?
浮士德
很容易,言谈要出自衷肠。
假如胸臆中洋溢着热望,
会四顾而问——
海 伦
谁来同享?
浮士德
这时候心灵不前瞻后顾,
而只看眼前——
海 伦
有我们的幸福。
浮士德
眼前是宝物、厚利、财产和抵品,
要获批准,该请何人?
海 伦
我来批准。
歌 队
莫怪我们的王后
向寨主表示殷勤。
自打伊略斯沦陷,
沦陷得那么卑屈,
老实说我们全体
一向来都是战俘,
一路上凄凄惨惨
惶惶地心乱如麻。
女子很善于知人,
惯讨男子的欢心,
却并不怎么挑剔。
不论金发的牧人,
还是黑鬃的法翁
只要是机会来到,
都一样有权享有
她们丰润的腰身。
在那宝座的上面
铺陈得富丽豪华;
他们在越坐越近,
他们已越挨越紧,
肩凭肩膝头相并,
手握手晃着腰身。
君主们全不遮掩
藏在内心的欢快,
公然地忘乎所以,
也不管众目睽睽。
海 伦
我感到近在眼前又远隔世代,
我想说,我确实存在!确实存在!
浮士德
我呼吸困难,战栗着哽塞无词,
这是梦,时间和空间尽都消逝。
海 伦
我感到自己过了时却又时新,
两情相结,对你陌生人一片真心。
浮士德
不需冥想这独一无二的命运,
有义务活着,哪怕只活一瞬。
佛刻亚斯(风风火火而来)
搞着谈情说爱的把戏,
如痴如醉地相谑相嬉,
相谑相嬉地如痴如醉,
也不管时间万分紧急。
你们没听到雷声隐隐?
你们且听听喇叭鸣震!
一场毁灭已近在眼前:
墨涅拉斯率领着大军
已经向你们节节逼近,
你们快准备殊死相拼!
你被凯旋的军队包围,
像戴福布斯被人剁碎,
拐带妇女有你的后悔。
这些贱货们先打坠坠,
这一个立即要上祭坛,
新磨的斧子已经准备。
浮士德
放肆的干扰!可恶地闯了进来,
再危急我也不愿意惊惶失态。
坏消息能使最美的送信人变丑,
你却专送坏消息,你这个丑怪!
可是这一回你可不会得逞,
你这不过是放空炮鼓浪兴风,
这里没危险,有也是一场虚惊。
信号声、塔楼上的炮声、喇叭声、
暗号声、军乐声和大军进行声浮士德
好嘛,你且看大军集结,
英雄的铁环不可拆裂;
谁会全力去保护女人,
这种人才配女人爱悦。
向出列来前的指挥官们
你们,北方拔萃的青年,
你们,东方精华的好汉,
凭着敌忾的镇静有节,
要夺得胜利可操左券。
金甲披身则寒光四溢,
大军所至则万方披靡,
阔步而来则大地震摇,
大步向前则雷声相继。
我们就在皮罗斯登陆,
老涅斯托耳已经物故,
粉碎小邦诸侯的钳压,
我们的队伍不受约束。
毫不迟延地从这城堡
把墨涅拉斯驱回海道,
让他去漂流、窥伺、掠夺,
这是他的命运和癖好。
王公们,我向大家敬礼,
这是斯巴达女王的旨意;
去打下江山奉献她脚下,
帝国所获归你们自己。
日耳曼人,凭借工事、壁垒,
你们把柯林斯海湾保卫,
山谷纵横的阿凯亚山区,
戈特人,责成你们去守备。
法兰克军队开往厄利斯,
美塞纳由撒克逊人主事,
诺曼人去把海上扫清,
创出阿廓利斯的大好形势。
事成后各自镇守一处,
向外显示强力和威武;
斯巴达却要凌驾诸国,
那是女王祖居的旧土。
女王要看到你们大伙
都在封地上永享福祚;
你们可安心在她治下
求她启牖、授权和裁酌。
浮士德走下宝座,诸侯们成一圈围住他,听他进一步指示和部署
歌 队
谁若是贪占绝代佳人,
首先就应当干练明敏,
谋求手下有一支大军;
不然他纵使称心如意,
所得的能算举世一人,
但却占有也不得安稳:
强盗会悍然把她夺去,
奸人会用计引她私奔;
要防止这些煞费苦心。
因此我赞美这位君王,
对他的评价不比寻常,
大智大勇他一身兼有,
使得壮士都低首相向,
看他的指示进退低昂。
忠实地执行他的旨意,
既是顾到自身的利益,
同时得到主上的恩赏,
对双方都是至高的名利。
这位保护人多有气势,
现在谁能把女王劫持!
女王已对他倾心许属,
我们双倍地欢迎此事;
他把女王同时把我们
藏之坚城又外护雄师。
浮士德
奖给大家可观的重礼,
人人一片富饶的土地——
现在请大家开拔向前!
我们保持在中央挺立。
他们争着来守卫半岛;
半岛有海浪搏跃周遭,
半岛呀,你一派低峦浅阜,
与欧罗巴群山余脉相交。
久已倾慕女王的地方
如今已归属我的女王,
这里永使各民族欢快,
它先于万国获得阳光。
在幽罗塔河萧萧的苇岸,
她破卵一出就光鲜明艳,
皇皇国母和姐妹弟兄,
都被她照射得眼花缭乱。
这国家就等你来掌握,
把无限繁荣向你寄托;
即使全世界都归你有,
也请首先爱你的祖国。
山外那些锯齿形山巅,
虽在承受着太阳的冷箭,
山崖上如今却呈现绿色,
山羊在贪啮稀疏的草尖。
喷泉汇成倾泻的溪流,
坡谷和牧场都已绿透,
连绵的丘峦隔断平原,
广布的羊群在山头行走。
角叉叉牛羊散满岩阿,
步步小心地爬着陡坡,
岩壁上构出千百个石洞,
给牛群备下藏身的处所。
丛莽覆盖的深谷潮润清鲜,
潘神护着牛群,水精在流连,
紧挨紧挤的林木枝柯高举,
像在渴望升入更高的空间。
古森林橡树昂然挺拔,
倔强地突出拗峭的枝丫,
枫树的渗出液甘芳饧腻,
高耸的树冠摇曳着幽雅。
静静的树阴有微温的玉液,
为孩子与羔羊惠然喷激;
四近有野外食粮的熟果,
树洞里蜂巢滴答着蜂蜜。
这安乐之乡永远如初,
这里的人们青春永驻,
两颊光鲜而嘴含微笑,
各得其所而康宁自足。
俊气的孩子际遇佳辰,
渐渐成长到能做父亲。
我们惊异地长存疑问:
这倒是凡人还是天神?
所以阿波罗形似牧人,
他和最美的牧人相近;
有清幽的境界顺应自然,
天神也就与凡人交混。
靠海伦坐下
那就让你我心满意惬,
向身后抛开逝去的一切;
须知你出自至上的天神,
只有你才属于第一世界。
不要让坚城把你限禁!
在阿卡狄亚,斯巴达毗邻,
让我们永葆青春的活力,
永远享受洋溢的欢欣。
被引来安居于这片乐土,
你是碰上了至美的运数!
我们的宝座要化作园亭,
享受阿卡狄亚式幸福!
舞台完全变换
几座关闭的园亭靠着一排岩洞。浓荫的林丛直升到四周岩坡。浮士德与海伦在不可见处。歌队散卧着睡觉
佛刻亚斯
姑娘们睡了多久,我不知准定,
一清二楚摆在我眼前的场景,
她们是否梦见了也难说分明。
我得叫醒她们,使这些少女
和僵坐台下的老汉一同发愣,
想把这实有的奇迹彻底弄清。
起来!起来!快抖擞你们的鬈发,
莫睡眼惺忪,揉开睡意来细听!
歌 队
快叙说叙说发生了什么奇事;
最是荒唐难信的才最对心思,
老对着这些岩壁真把人烦死。
佛刻亚斯
孩子们,刚揉醒眼睛就已经烦厌?
那听着,这园亭里面,岩洞中间,
有牧歌式的情侣在其中藏掩,
大王和女王。
歌 队
在里面?
佛刻亚斯
隐居尘外,
只叫我一人给他们暗里当差,
我恭侍左右,的确也值得信赖,
总是找这个找那个,左右避开,
我熟知各种物性,常去找青苔,
找草根树皮,让他们独自久待。
歌 队
你说得里面简直是别有洞天,
有河沼、林丛、野草,你真是瞎编!
佛刻亚斯
你们局外人,难怪!那里深邃难穷,
我留神看过,厅堂相接,宫宛相通。
我听到有笑声在洞室里面回响,
见一个男孩正在母亲的怀中跳动,
又从母亲怀中跳到父亲的怀中;
他们交相抚爱,戏耍,痴情地逗弄,
又戏谑,又欢叫,震得我两耳欲聋。
赤裸无翼的天使,像法翁而无兽容,
他跳到地面,竟又从地上弹起,
从地面迅疾地弹到高高的空中,
接二连三地跳,直碰到屋顶穹隆。
母亲惊叫着:“跳由着你随心所向,
但不许你飞,不许你自由地飞翔。”
诚挚的父亲也提醒:“地下有弹力,
把你往上推搡,你脚尖一触地上,
就像地之子安泰俄斯一样强壮。”
他于是像皮球一样跳上岩顶,
在岩头的两端来回地乱蹦。
忽然他向巉岩的夹缝里消失,
好像失落了。母亲悲痛,父亲劝止,
我吓得耸起肩膀。他竟又冒出身子!
岩底莫非有宝贝?他穿上了花衣,
他穿上花衣看起来多么贵气。
两臂漾着流苏,胸前扬着飘带,
手持金琴,同小阿波罗一般神态,
快活地走到崖边,真把人吓坏。
父母俩乐得都互相滚入胸怀。
他头顶闪光,什么在闪光却难讲,
由于金首饰,还是精力过旺的火光?
他举止有态,这样小就已显示
他是未来创造一切美的大师,
永恒的旋律在他肢体中鼓涌,
你们见了听了会要惊讶不置。
歌 队
你说这是奇迹么?
克里特的老太婆,
诗中教导人的话,
你就从来没听过?
伊渥尼亚和希腊,
先人留下的传说,
英雄史诗和神话,
你也都没听说过?
我们今天这时日,
所发生的一切事,
都是悲凉的余响,
传自前人鼎盛时。
讴歌迈亚之子的,
比你说的有意思,
虽属虚构却可爱,
像比真实更真实。
迈亚之子才生下,
他就水灵力气大;
想法荒唐的诸保姆,
聚在一起唧喳喳。
纯绒襁褓将他裹,
缠身饰物真豪华。
这小淘气壮又美,
灵活柔软的胳膊腿,
就打紫色的衣裳中
好不刁钻往外蜕;
憋人难受的紫衣裳,
消停地蜕在原地方。
就像蝴蝶已成长,
蜕出僵硬的死皮壳,
熟练地展开双翅膀,
太阳辐照的太空中,
勇敢随心飞四向。
于是这个小机灵,
对于小偷和痞棍,
对于一切贪财者,
成了千秋守护神。
他也就把绝招使,
动手来干这些事:
巧窃海神三叉戟,
狡猾地还叫阿瑞斯
鞘中宝剑也丢失。
阿波罗丢弓与箭,
赫淮斯托斯丢火钳;
若不怕火准偷走
老爹宙斯的雷火电。
厄洛斯和他比摔跤,
居然也被他摔倒;
塞浦丽斯抚爱他,
身上腰带也被盗。
洞中有琴声飘出,清脆悦耳。众人凝听,即呈深受感动色。繁响竞奏,直至标明“完全
终止”处止
佛刻亚斯
快听琴声美无比,
神话你们莫再提!
说的古代那些神,
已过时了休提起。
没人再来理你们,
我们要求高标准:
只有话自深心出,
才能打动别人心。
退向岩边
歌 队
既然你这个丑人
也爱听美妙的声音;
我们像获得新生,
感动得更热泪淋淋。
既是心灵在破晓,
阳光就失去光耀,
全世界不肯给的,
我们向心中寻找。
海伦、浮士德上;欧富良同上,服饰如前述欧富良
双亲听我歌唱,
立地就满心欢畅,
看我合拍地跳着,
慈心也随着飘荡。
海 伦
爱情使人幸福,
连成美满的眷属,
更使人无比欢欣,
难得是三人共处。
浮士德
你属我我属于你,
从此后万事足矣;
不需有别的追求,
我们就结成一体。
歌 队
多年的喜气融融
在夫妻身上聚拢,
在孩子秀貌中显出,
这姻缘多令人感动!
欧富良
快让我去飞,
快让我去跳!
一跃上高天,
四处都飞到,
我的心向往,
迷住我心窍。
浮士德
千万莫过分!
不许太撒疯,
要是摔下来,
要是遭不幸,
为你小乖乖
要我们的命!
欧富良
不愿再长久
只在地上守。
放开我的头,
放开我的手,
放开我的衣:
都是我所有!
海 伦
考虑再考虑,
你属谁所有!
三人你我他,
赢得好时候,
若被你搅浑,
我们多难受!
歌 队
我怕这姻缘,
不久将离散!
海伦与浮士德
念及父母心,
举动有分寸,
冲动莫过激,
冲动莫过分!
静处在乡野,
舞场弄缤纷。
欧富良
为顺父母意,
克制我自己。
在歌队中乱钻,拉她们出来跳舞
缠住姑娘们,
转得多轻疾!
唱歌又跳舞,
这下可相宜?
海 伦
这样恰正好;
引着美人跳,
轮舞姿态妙。
浮士德
不如收拾起!
我对这把戏,
可是不心喜!
欧富良与歌队载歌载舞,行列参错
歌 队
展开你两臂,
摆动可人意,
一跳一抖擞,
鬈发光熠熠。
脚步轻复轻,
轻轻溜满地,
众人围一人,
向东复向西。
你这小乖乖,
已经达目的:
我们众人心,
众心都爱你。
稍停
欧富良
你们鹿一群,
步子好轻盈,
快从四向来,
来玩花样新:
你们装野物,
我来装猎人。
歌 队
你要抓我们,
跑得别太紧,
等到末尾时,
我们都有心,
都想拥抱你,
你这画中人!
欧富良
林丛穿林丛!
绕身钻岩洞,
一抓就到手,
我可看不中,
只有硬逮着,
我才兴味浓。
海伦与浮士德
多么胡闹!多么轻狂!
想叫他克制全无指望。
喧嚣得真像号角齐鸣,
山鸣谷应地一片轰响;
多么吵闹!多么乖张!
歌 队(一个个急奔上场)
他从我们的身边跑过,
带着嘲笑又带着鄙薄;
全队那个最野的姑娘,
如今正被他在往回拖。
欧富良(抱一少女而来)
将这结实纤小的美人,
强行抱过来寻个开心;
为了快意,为了欢欣,
强行贴住反抗的胸口,
强行吻这反抗的嘴唇,
来显示力量显示决心。
少 女
你快放开我,我的心里
照样藏着胆气和魄力,
我的意志与你的相同,
你想镇住我没那么容易!
当是我已经再没办法?
可别太相信你的双臂!
你再紧抱着我就烧你,
烧你这傻子当作游戏。
通身起火而上升
随我来到轻漾的风中,
随我去到僵枯的坟里,
你快抓牢消逝的踪迹!
欧富良(拂去残焰)
在这林丛空隙里,
岩峰石壁相拥挤,
逼窄叫我怎奈何,
我正年轻有朝气!
阵阵长风猎猎吹,
叠叠巨浪隆隆起,
两者听来遥复遥,
近在身旁才可喜!
往岩石上越跳越高
海伦、浮士德与歌队
莫非你想要模仿羚羊?
摔坏了叫人可是心伤!
欧富良
我要越蹿越蹿向天上,
我要越望越望得宽广!
自知何处寄此身!
伯罗奔尼撒正中心,
在这海岛中心处,
与海与陆两相亲。
歌 队
待在林间与山坳,
乐享升平你不要?
我们就去为你找
无花果与金苹果,
小山脚下有葡萄,
葡萄种得一道道。
这里是个好地方,
待在这里不要闹!
欧富良
你们梦想乐升平?
谁想梦见谁去梦。
战争!这就是口号。
胜利!永远喊不停。
歌 队
谁在升平日,
怀念战争时,
就是自绝于
希望的福祉。
欧富良
祖国之所生,
出生入死人,
绝勇爱自由,
甘将热血拼,
神圣的意志,
就不受拘禁:
这些战斗者,
胜利属他们!
歌 队
看他跳得多么高!
很难说他年龄小,
如披坚甲去克敌,
如像铜筋铁骨造。
欧富良
何用高墙与城堞,
各人都只靠自觉;
如像坚城不可摧,
男儿自有胸如铁。
要想安居不受欺,
轻装上阵要急切;
女子都成亚马宗,
儿童个个是英杰。
歌 队
诗歌神而圣,
直上贯天庭!
光照远更远,
烨烨一颗星!
永远看得见,
永远听得清。
我们最爱听。
欧富良
我不是作为儿童出现。
而是戎装而至的青年,
在我心灵中早已在结交
坚强的战士自由、勇敢。
快向前,
看那边,
光荣的道路已经展现。
海伦与浮士德
才不过刚刚生来世上,
刚刚过上美好的时光,
你就登上炫目的岩头,
渴慕充满悲伤的旷莽。
难道我们俩,
不在你心上?
良缘将要梦似的消亡?
欧富良
不闻海上隆隆的响声?
隆隆的回响山鸣谷应,
在尘中浪里两军相迫,
驰骤奔突而惨痛横生。
快快赴死,
这是命令,
这道理如今不言自明。
海伦、浮士德与歌队
这是怎样地惨目伤情!
哪有命令叫你去牺牲?
欧富良
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我要去分忧同赴患难。
前述诸人
若是好勇斗险,
横死那是必然!
欧富良
横死何妨!——翅双双,
翅已张!
不由人不向前方!
让我去飞翔!
跃入空中,被衣衫托住瞬间,
即头上发光,曳光尾而逝
歌 队
伊卡洛斯!伊卡洛斯!
多么可悲的祸事!
一美少年的尸体坠落在父母脚下,看了会使人联想到一个熟识的面影;但形体迅即消逝,亮光像彗星一样冲天而去,仅留下上衣、外套和七弦琴等物
海伦与浮士德
多么惨痛的悲哀
紧随着欢快袭来!
欧富良的声音(从地底)
母亲,莫让在幽冥
我一人孤苦伶仃!
稍停
歌 队(挽歌)
你到哪里也不会孤寂,
我们相信都对你熟悉;
你一世光阴匆匆流逝,
人心却不会与你分离。
我们几乎要忘记哀挽,
只含妒讴歌你的运气:
任时日清明还是阴霾,
胆气诗歌都雄遒壮丽。
生来配享人间的福分,
你气势磅礴,出自名门,
可惜早早迷失了自己,
摘残一段花样的青春。
用慧眼观照人间万事,
同情一切奋进的雄心,
赢得绝代佳人的热恋,
诗歌的格调独特无伦。
你奔走不息,性情狂放,
陷身意志不坚的罗网,
你和法律和社会习俗
如此激烈地发生碰撞;
终于崇高的思想意识
激起毫无杂质的胆量,
你一心成就丰功伟绩,
然而却没有如愿以偿。
谁如愿以偿?问得伤心,
命运对此也讳莫如深;
在这万分不幸的时日,
万家沉默着血泪淋淋。
然而还是要重新歌唱,
不宜长久地俯首躬身;
江山还会把才人孕育,
江山自古就孕育才人。
完全终止。乐止
海 伦(向浮士德)
古话不幸应验在我的身上:
美貌和幸福不会聚合久长。
生命和爱情纽带已经断了,
别了,为这两者,我痛哭悲伤,
让我再一次投入你的怀抱,
珀耳塞福涅,把我和孩子领上!
拥抱浮士德,形体消逝,
剩衣服和面纱于其怀内
佛刻亚斯(向浮士德)
紧紧抱住这点残存的遗物,
你可不要丢失了这套衣服。
鬼怪已经一下拽住了衣边,
欣欣然正想把它拽进冥府。
你的女神虽一去再无踪影,
这衣物神圣,你要借以超升,
借助这份崇高无价的恩情;
它会驮着你匆匆超脱世务,
好好坚持,它驮你越过苍冥。
在那遥远处我们将要重逢。
海伦衣物散作云气,裹起浮士德向空中飞去佛刻亚斯(从地上拾起欧富良的上衣、外套和七弦琴,走向台前,高举遗物说)
好运气偏生碰见!
火花尽管是消残,
我不为世人哀叹。
这已够抬举诗人,
惹得同行来妒羡;
诗才我没法借给,
总算能借给诗衫。
靠前台一个柱子坐下。
潘塔利斯
姑娘们赶快!我们已摆脱魔法,
这特撒利亚老妖婆的精神钳压,
摆脱了紊乱无章的喧声的麻醉,
那不仅聒耳,对心灵尤其可怕。
我们快到阴曹去,我们的女王
以庄重的步伐匆匆地去到地下,
忠诚无间的女仆该步步紧随,
到无可探测的宝座那里寻她。
歌 队
女王们自是到处吃香,
就连在地府也高高在上,
傲然与她们的同类结交,
与珀耳塞福涅亲密交往;
但是我们僻居的奴婢,
在阿斯福得罗斯牧场,
在低洼处和挺挺长扬,
和不结实的柳树依傍。
我们靠什么消磨时光?
靠阴魂惨淡不乐的絮语,
就像蝙蝠的啾鸣一样。
潘塔利斯
一个人不被称许,又没有尊严,
快给我滚吧,你们去复返本原!
跟王后待在一起,是我的渴望,
做人还得靠忠诚,不光靠贡献。
下
歌队全体
我们回到了人寰,
人固然不能再算,
这一点我们清楚,
也不愿再去阴间。
永生的自然对幽灵
既然有充分的要求,
我们也反求自然。
歌队一部分
我们摇晃千万枝柯声响萧萧,
嬉戏地把活命泉从根引到枝梢,
尽情尽兴地时而用花时而用叶,
自在地把枝条打扮得欣欣繁茂。
果熟落地,乐生的人群便来围绕,
摩肩接踵匆匆地跑来拾取品尝,
都向我们躬腰像敬原初的神道。
歌队另一部分
我们贴在这净亮镜平的岩上,
姿态妖娆,在柔静的光波中闪漾,
不论鸟鸣、芦笛声或潘神的怒呼,
我们都凝听着并立时报以回响;
对萧萧报以萧萧,雷鸣报以雷鸣,
要鸣震得两倍、三倍、十倍地响亮。
歌队第三部分
姊妹们,我们善感,愿随小溪飞溅,
因为我们爱远方那蓊郁的山峦,
想顺流而下,愈流愈低,萦回曲折,
灌溉牧场草地,再灌溉屋角花园。
那里的柏树挺耸着细高的树杪,
掩荫着平野、河岸、微波,高指蓝天。
歌队第四部分
随你们流去;我们只沙沙地绕着山峦,
那蓊郁的山峦,棚架上有葡萄绿遍;
在那里每日每时都能看到园主
满怀热情地操劳,只怕收成难盼。
时锄时铲,时而又绑架、培土、剪枝,
求告一切神祇,尤其是日神恩典。
酒神疲疲沓沓,不关心忠实的仆人,
亭中卧洞里躺,和年轻的法翁扯淡,
必备的能使他醺醺入睡的酒浆
却总是盛满革囊,盛满坛坛罐罐,
凉窖里左右陈列,永远不会短欠。
而当一切神祇,尤其是日神,
送风送暖,曝晒滋润,使收成丰满,
园主默默操劳的园子就一下活了,
葡萄架的密叶下到处人语喧喧,
大筐小筐一片响,背桶在嘎吱,
都送进大桶让榨酒人用力踹践,
于是纯种多汁产量极多的浆果,
泡沫溅涌,恶心地被狠劲踩得稀烂。
这时有铜铙钹的声音震耳欲穿,
因为狄俄尼索斯从神秘中显身,
引着羊蹄的男女蹒跚地来前,
西勒诺斯的长耳兽还死劲叫唤。
迈开偶蹄不顾一切蹂践风俗,
震得人头昏眼花,更是听觉错乱。
醉鬼们摸索杯盘,灌得肠肥脑满,
有几个忧心劝阻,只是徒增纷乱,
因要革囊盛酒,陈酒得赶快喝完。
幕落。佛刻亚斯巨人似的在台前立起,脱下厚底靴而变矮,揭去假面和面纱,现出梅非斯托原形。
如有必要,可加收场词,以解释这一幕
第四幕
高山
险峻的岩峰森列
一朵浮云飘来,贴在岩上,向靠前伸出的平处降下而破开
浮士德(出现)
我俯览脚下寂然的深涧,
从容踏上这峰顶的边沿,
抛开柔适地在晴空朗朗
驮着我翻山越海的云团。
它慢慢离开我而不消散,
卷成了球状飘向东方,
我目送它飘走惊奇赞叹。
它散开,变形,起伏飘移。
我看得真切!——它塑出形体,
映日的垫上有女体如神,
巨人一样地横陈伟丽。
看见了!如朱诺、勒达、海伦,
高华可爱地浮在我眼里。
啊,已扩散堆垛,变形漫漶,
像远处的冰山在东面停息,
炫目地映出隽永的往昔。
浅浅轻柔的雾带在额上胸前
绕着我飘拂,俊爽、清凉、柔漫。
轻盈舒缓地升高,融做一团,
是年轻时难以忘怀的无上瑰宝,
是那迷人的形象显出的梦幻?
那是最早的珍爱涌现在深心,
轻轻荡起一见钟情的初恋,
撩得人茫然若失的第一印象,
铭心刻骨,比珠宝还要光鲜。
那倩影像美的灵魂正在升起,
它凝而不散,冉冉地升向高天,
带去我心中最为美好的情感。
一只七里靴踏过来,另一只随之而上。
梅非斯托下来。七里靴迅即远去
梅非斯托
我看这一趟跑得是真快!
可倒说,你怎么想得起来
降落在这阴惨的山里,
四面的岩峰像丑嘴咧开?
这岩石我在别处见过,
因为原本在地狱里深埋。
浮士德
你总短不了胡说八道,
这又卖开了你的那套。
梅非斯托(一本正经地)
上帝把我们——原因我看得分明——
打从天空赶进地狱的底层,
地狱中心燃着永恒的焰火,
终于明晃晃燃透了四境,
我们待在那地方实在太亮,
而且又太过逼窄,太不舒宁。
就连魔鬼都一齐开始咳嗽,
上下孔窍都咳得一起出声。
地狱里硫黄硫酸的恶臭充斥,
这是煤气迸发呀!不可收拾,
各处地表于是而砰轰爆炸,
不管它的外壳有多么厚实。
于是我们落到另一个顶端,
原先的地底如今已变做山巅。
人们也就是这样建立高论,
硬把下边的一翻翻到上边。
我们逃出热得灼人的地底,
来呼吸弥漫充塞的自由空气,
这个公开的秘密保守得很好,
世人要等到过后才知底细。
《以弗所书》第六章第十二节
浮士德
群山对于我是崇高的秘密,
我不问从何而来,因甚而起。
当自然自己从自身里面建成,
就已把地球修得完善无比,
它对山峰和涧谷都感到满意,
山靠山岩贴岩都排列整齐,
山峦于是舒缓地向下流展,
以柔和的线条向山谷偎依。
它翠碧,蕃茂,它自得其乐,
不需要发狂似的乱漩一气。
梅非斯托
看你说的,好像是了如指掌,
目击其事的,却知道不是这样。
我就在场,正当地底下沸涌,
深谷膨胀喷出火热的岩浆;
摩洛抡锤使岩层与岩层贴紧,
群山的碎块砸得四处飞扬。
如今地面还有飞来的巨石,
什么力量扔来的谁能解释?
自然哲学家也是说不出所以;
石头在那里,让它待着就是了,
我们曾经去想过,白费心思。
还是纯良质朴的人民高见,
不为这些使心思受到扰乱,
对人民来说智力早已成熟,
认为是奇迹,把它归功撒旦。
旅游者就扶着信仰的手杖,
瘸拐着来找魔桥,来看魔岩。
浮士德
恶魔是怎样观察自然,
这倒也值得留神细看。
梅非斯托
这我管不着!大自然就那样子,
恶魔就是在场,凭荣誉起誓!
我们都是成就大事的魔爷,
乱的、横的、胡来的,看这标志! ——
真的,咱们就把话挑明来说,
在这大地上你就没一样合适?
你放眼看过无边无尽的远方,
看过世界的壮丽及其丰实;
《马太福音》第四章
然而你总是贪得无厌,
你没触起过什么宏愿?
浮士德
不!有件大事我牵心挂怀。
你且猜猜!
梅非斯托
这非常容易。
我找上那么个通都大邑,
市中心有居民食品商店,
弯弯的小巷,尖尖的屋脊。
小菜市有白菜、洋葱、萝卜,
肉铺子里面有青蝇群集,
在肥膘烤肉上大摆筵席;
在那里你可以每时每刻
都找到忙的,都闻到臭气。
再就是大街,宽宽的广场,
硬装出一派高华的气象;
更有一桩是没城门阻挡,
向郊外简直无限地延长。
我就乐意看滚动的马车,
吱吱嘎嘎地南来北往,
老是不停地来来去去,
像成堆的蚂蚁散向四方。
我或是乘车,或是骑马,
总是出现在他们身旁,
受着千人万人的敬仰。
浮士德
这不能满足我的心意!
我固然高兴人口增益,
丰衣足食都各得所宜,
甚至还进行指授教养,
却不过教出一批叛逆。
梅非斯托
那我就为自己找片福地,
建一座宏伟的行乐府邸。
把山林原野,草地平畴,
改造成园林堂皇富丽。
绿墙前有丝绒一样的草坪,
小径如绦,林荫点缀适宜,
人工瀑布从假山流过假山,
还装有各式各样的喷泉,
要喷得有气势,喷得四向
有千百道细流咝咝乱溅。
夫然后还得为绝色群芳,
建造舒适宜人的小间;
安安静静地亲昵相处,
把无穷无尽的光阴消度。
我说是群芳,因为从来,
指美人我都是指的多数。
浮士德
萨达那帕儿,低级的时髦!
梅非斯托
你的追求完全能猜到!
那的确算得勇敢崇高。
你飘得跟月球已很接近,
恐怕还渴望上去跑跑?
浮士德
毫不沾边!在这地球上,
有的是大显身手的地方。
该做出惊天动地的业绩,
我感到有精力大干一场。
梅非斯托
那么你是想争得名望,
我看你是女英雄所养。
浮士德
我要得到的是大权,产业,
名望等于零,事业是一切!
梅非斯托
这就会出现一批诗人,
向后世宣扬你的荣名,
用愚蠢再去激发愚蠢。
浮士德
说来说去你一塌糊涂,
你刻薄的本质尖酸可恶,
你知道什么是人所需求?
你知道什么是人所追慕?
梅非斯托
那就按你的意图去做!
把你的怪想头整个说说。
浮士德
大海吸引着我的目光,
海水高腾,堆叠着怒浪,
然后又消落,压下潮头,
向着平广的海滨冲撞。
我感到气恼:这就像妄人
凭着强烈的热血激荡,
把尊重权力的自由精神
搅得不叫人心情舒畅。
我以为是偶然,凝神细看,
浪涛停步了,又滚回海面,
从傲然达到的目的离开,
而时间一到,游戏又重演。
梅非斯托(向观众)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新鲜,
我看了已经有多少千年。
浮士德(兴奋地说下去)
海浪潜来,可一无用场,
还把这无用布施给万方;
它扩展,滚动,沸沸扬扬,
把海岸淹得一片稀糟,
一浪接一浪充溢着力量,
又回身退去,一无成效,
有什么能使我目眩神摇!
盲目的力,无拘的要素,
我的精神敢超越自身,
在这里战斗来把它压倒。
这是可能的!——海涛的腾起,
一遇到山头就绕开回避,
虽然它鼓涌得气势汹汹,
高处会冲它昂然挺立,
低处会强行把它拘系。
我心头迅速地反复筹谋:
把汹汹海浪从岸边赶走,
逼海水远远向深处回流,
使低湿地带的圈子缩小
那该是怎样珍美的享受!
我知道一步步进行摸索,
你帮我使愿心获得成就!
鼓声军乐声自观众背后右侧远方传来。
梅非斯托
这易如反掌!可听见远处的鼓声?
浮士德
又在打仗了!明智人不爱聆听。
梅非斯托
和也罢,战也罢,高明路数
是尽力去捞到一些好处。
去盯紧抓牢每一个良机,
机会来了,你赶紧抓住!
浮士德
你那些馊谜语快饶了我,
明说怎么办,一语道破!
梅非斯托
我一路来时颇有风闻,
那活宝皇帝正焦急万分;
我们认识他,曾给他凑趣,
抖给他满手虚假的金银,
使他竟想把全世界卖尽。
因为他登基还是青年,
便一厢情愿打错了算盘:
既执掌朝政又同时享乐,
两方面能够相依为伴,
真好不如愿而且美满。
浮士德
大错特错!谁发号施令,
就应该从中感到天幸,
崇高的意愿充溢在心里,
却不许有人把心事探明。
他只向亲信耳语一回,
事情就办了,万方惊佩。
这才能永保至尊至大;
享乐会使人碌碌无为。
梅非斯托
他才不这样!他只图一快,
帝国就乱成无政府状态,
大小诸侯都交互结仇,
亲兄弟互相攻伐和残害,
城邦对城邦,堡寨对堡寨,
手工行会与贵族相争执,
主教仇视教民与教士,
碰到一处的尽都是敌人。
教堂里出现凶杀横死,
城门口已经商旅消失。
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要活就自卫——这可想而知。
浮士德
走着拐着,摔倒朝起站,
一跟斗笨拙地又滚作一团。
梅非斯托
对这种情况都没法指斥,
个个想发迹,也真能如此。
连小不点儿也充大个儿,
狂乱得最终就苦了君子。
好汉们又起来使用暴力。
喊着:谁安民就是皇帝!
皇上既不愿,又无能为力,
那我们就来选个新的,
使国家更始,万民安乂,
在这重新缔造的世界里,
和平与正义要结为夫妻。
浮士德
话带僧侣气。
梅非斯托
真的有僧侣,
他们为要保全撑胀的肚皮,
参加暴乱的人数其多无比,
暴乱蔓延,带上了宗教气息。
曾经被我们逗得开心的皇帝,
驾临此地怕是想背城借一。
浮士德
我很同情他,他善良又诚笃。
梅非斯托
来看看吧,该叫他有条活路。
我们把他救出逼窄的山谷!
救他这一回抵得上相救千回。
谁知道骰子会是怎样停住?
算他运气,还有救驾的臣仆。
他们翻过山脉中段,俯览谷中兵力部署喇叭声和军乐从下面传来
梅非斯托
我看地势占得还可以,
我们参战就准能胜利。
浮士德
从你能盼个什么招数?
不过是欺诈、幻影、妖术!
梅非斯托
这可是打赢战争的妙计!
你想干大事得坚定自己,
趁机去考虑达到目的。
保住皇上的宝座与江山,
你就能跪下去向他求取
无边的沿海区作为封地。
浮士德
你已经历过多少事情,
今天再打赢一场战争。
梅非斯托
不,你来赢这次决战,
这一回你是司令长官。
浮士德
这简直过分把人捉弄,
调兵遣将我一窍不通!
梅非斯托
就让参谋部为你操心,
你当主帅就安安稳稳。
我早已虑及战争的不测,
就预请原始山林的原人,
把军事顾问团即刻组成,
有了他们真交了好运。
浮士德
那边什么人手持武器?
莫非你已把山民挑起?
梅非斯托
非也!就像斯昆泽先生
是打破烂中挑选的精英。
三壮士登场
《撒母耳记》下,第二十三章第八节梅非斯托
我的喽啰们已经来到!
你看,年龄差不老少,
穿着和装备各不相同,
跟他们共事准错不了。
向观众
哪一个孩子如今都喜爱,
喜爱骑士的铠甲和穿戴;
正是这种寓意的歹徒,
才使诸君更觉得痛快。
惹不起(年轻,衣着五颜六色,装备轻便)
如果有谁来盯我一眼,
我照他狗嘴就是一拳;
哪个胆小鬼企图逃跑,
我就把他的头毛一攥。
捞得快(壮年,衣着富丽,装备齐全)
瞎争瞎吵那只是胡闹,
那样只会把时间白耗;
其他一切等过后打听,
捞东西可要不顾疲劳。
抠得紧(年老,装备沉重,不穿衣服)
那样你也捞不到几手,
大笔财禧会很快流走,
会被生活的大水冲开。
会捞再好,总不如会抠;
你让我这老白毛看住,
谁也弄不走一丝一绺。
同向山下走去
前山上
山下传来鼓声和军乐声皇帝的营幕高张
皇帝、总司令、卫士们
总司令
看来这部署还很是周全,
我们在这个险要的山涧,
把全部兵力密集地收缩;
我深望这决策稳操胜算。
皇 帝
结局怎么样就要见分晓,
这畏缩不前我总觉心焦。
总司令
请陛下观察我军的右翼,
这样的地形为兵法所宜:
丘陵不陡也不便通行,
对敌军棘手而我军有利,
我一半隐在起伏的原野,
使敌军骑兵不敢进击。
皇 帝
我再无二话,只有赞扬,
这是斗智斗勇的地方。
总司令
在草原中部的平野之上,
我们的方阵正斗志昂扬,
长矛在空中耀眼地闪烁,
在晨雾霏微中映着朝阳。
雄强的方阵黑压压奔闯,
千万人为大功如火方张。
陛下看得到集团的威力,
我相信能截断敌军的力量。
皇 帝
我头次见这场面的雄壮,
这样的士兵一个顶一双。
总司令
对左翼我无须多所陈奏,
巉岩上驻着英勇的貔貅。
悬崖上正有刀枪闪烁,
将峡谷主要的通道把守。
我料定敌军在这里败绩,
血战中败得始料未及。
皇 帝
那边来的是那些虚伪的亲戚,
称我为皇叔皇伯,皇兄皇弟,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放纵自己,
想夺王笏的权力,御座的尊荣。
最后是内部分裂,涂炭社稷,
如今更与我为敌,麇集而起。
大众还徘徊不定,心内迟疑,
被大水卷到哪里就流到哪里。
总司令
我侦察敌情派出的亲信,
正奔下岩来,定有佳音!
第一个探子
勇敢、刁钻、妙计,
使我成功顺利,
只是东奔西跑,
没啥大好消息。
许多忠荩王公,
发誓愿效精忠,
却为按兵辩解:
境内民变骚动。
皇 帝
抱着利己的哲学只顾自身,
不管职责名誉和报德怀恩。
你们打如意算盘,竟不想想
邻人失火会延及自己家门?
总司令
第二个探子下岭迟疑,
他累得浑身都在战栗。
第二个探子
这才详尽获悉,
骚动此伏彼起;
意外而且快速,
新出一个皇帝。
沿着预定路线,
紧随高展叛旗,
人群就像绵羊,
随旗过了草地。
皇 帝
有伪帝于我也不无裨益,
我这才觉出真是个皇帝。
从前披甲为做个军人,
现在为追求更高的目的。
每次节庆都豪华阔气,
我万事俱足,就缺少危急。
曾纳谏随着做挑环的竞技,
体味到比武而心跳不已。
若不是你们谏阻征战,
我如今已荣建丰功伟绩。
那次映身在火海里面,
我始悟此心的独立不移;
火势猛烈地扑向身旁,
虽是幻影,却凶猛异常。
我惘然梦想过荣归奏凯,
率意误了的,得要补上。
遣使向伪帝挑战
浮士德披甲,戴掩至后颈的头盔上
三壮士服色装备如前
浮士德
我们来但愿不被骂跑,
虽不必担心,也小心为妙。
陛下知道山民爱沉思,
通晓自然和山岩的玄奥。
早从平野上避走的异人
对山岩比从前更为爱好。
在充满金属味的宝气之中,
在迷坑乱谷里悄悄地创造,
不断地分解、化合与试验,
发明新东西是唯一的心愿。
以具有精神威力的巧手,
把可以透视的水晶烧炼;
然后从永默的水晶之中,
看出人间的一切事件。
皇 帝
我有所耳闻,也相信你,
请勇士明告,这从何说起?
浮士德
萨宾涅人氏,诺契亚的神巫,
陛下正直忠良的臣仆。
被惨绝的命运威逼严酷,
柴薪燃毕剥,火舌舔来,
干柴堆满他身旁四处,
柴上有沥青和硫黄撒布;
人和神和魔鬼都无法救他,
是陛下为他把火链截除。
事出在罗马。他感恩图报,
一直关注着皇家的运数。
那以后他完全忘了自身,
为陛下察隐微而观星步。
他委派我们火急来救驾。
山岭岩壑的威力巨大,
自然的作用无限自由,
钝根的僧侣却诋为妖法。
皇 帝
喜庆的日子迎接宾客,
欢快地到来,欢快地吃喝,
来早来迟都令人欢喜,
来挤满大厅一个连一个。
而当受制于命运的天平,
这清晨时刻正犹疑不定,
遇着实在人来鼎力相助,
这样的客人是最受欢迎。
但这是决定命运的瞬间,
请巨手放开欲试的宝剑。
莫视同儿戏!千万将兵
在为忠君或叛君而搏战。
男儿要本色!要王冠王位,
该显出自己不愧承担。
起来与寡人作对的妖孽,
想建称帝号,想主宰江山,
想掌握天下的兵马采邑,
我亲手要把他打进阴间!
浮士德
虽然如此,要大展宏图,
陛下总不好拿头做赌注。
饰着鸡冠、翎簇的头盔,
为保护诱发勇气的头颅。
没有头靠什么促动肢体?
头一睡四体就全都休息,
头受伤四体就全都伤了,
头复元四体也重振生机。
胳膊会迅速地用其所长,
举起盾牌来将头颅掩蔽;
剑立时也尽自己的职责,
用力招架又接连还击;
精明的腿脚也分享胜利,
朝颈脖忙踩倒下的仇敌。
皇 帝
寡人愤怒,才想要把他杀死,
用他傲慢的头颅来做凳子!
使者们(返回)
不受重视,没啥成效,
我们对此,都已尝到;
义正词严,我们通报,
当作胡扯,他们大笑:
“你们皇上,下落不明,
峡谷里面,剩得回声;
我们对他,即便记省,
那也只是,已往曾经。”
浮士德
形势正符合忠良的心意,
他们坚贞地和陛下一起,
士气正高涨,等敌人到来,
时机有利,快下令出击。
皇 帝
在这里我甘愿放弃指挥。
向总司令
侯爵,就以职责相委。
总司令
那就叫右翼的部队出击!
正在登山的是敌军左翼,
我久经考验的忠诚战士,
务必要击退这来犯之敌!
浮士德
这赳赳武夫定要请你
安插在军中莫要迟疑,
让他无间地融进队伍,
他有伴就会更添勇力。
指右立者
惹不起(走出)
谁跟我照面就别想走开,
我把他下上腭全都砸坏;
谁想要逃跑会脑袋颈脖
软塌塌在肩上吓得乱甩。
你的将士们就只管打吧,
使刀抡棒跟着我猛杀,
把敌人杀得一个个撂着,
自己流的血自己去舔咂。
下
总司令
我中央方阵正缓缓跟进,
在扑向敌人,机智又凶狠;
偏右的那边在激烈拼搏,
我军的将士已动摇敌阵。
浮士德(指中立者)
让这位也听从你的调动,
他轻捷,把一切一卷而空。
捞得快(走出)
皇家的将士英勇豪强,
应当配上抢劫的欲望;
大家盯着同一个目标:
冲进伪帝豪华的营帐。
他在宝座上吹不多久,
我领着方阵直奔前方。
抢得急(随军女贩,紧偎捞得快)
他跟我虽然还不算夫妇,
却是我爱得要命的情夫。
对我们真是丰收的秋季,
女人抢开了可不含糊,
女人动手抢可不手软,
乘胜向前,没任何拘束!
同下
总司令
敌人的右翼如所预计
凌厉地扑向我军左翼。
为守住山隘狭窄的通道,
士兵顶住猛烈的攻击。
浮士德(指左立者)
将军,这位也请你重视,
以强济强,这并不妨事。
抠得紧(走出)
对于左翼请不用心焦!
有我在,财产就能看好;
我很具有老人的特长,
抓在手里的雷轰不掉。
下
梅非斯托(从山上下来)
请诸君看看我们后面,
各个锯齿形山坳中间,
武装的将士蜂拥而出,
把狭窄的山路挤得满满,
都披甲戴盔,持刀执盾,
在我们背后筑一道墙垣,
等一声令下出来就砍。
悄声向知情人
不要问这些人来自何方。
我当然一刻也不曾延宕,
把四周武库刮一个精光;
把从前的骑士、国王、皇帝,
都弄来挺直或骑在马上,
俨然都还像人间的首领,
其实像螺壳一样空荡;
许多小妖在里面支着,
栩栩然抖出中古的气象。
也别管藏的是什么小妖,
反正这一来要产生影响。
大声
听吧,他们已怎样地喧嚷,
拿着铁皮在互相碰撞!
纛旗的碎片也在飘拂,
着急地等着劲风吹荡。
要想到古人已来到这里,
也想掺进来打个新仗。
山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号角声,敌军明显动摇
浮士德
地平线上已变得昏黄,
有红光一道预示不祥,
在这里那里明显地闪漾;
刀枪已经在耀着血光,
岩壁森林和整个天宇,
连大气一同化入迷茫。
梅非斯托
右翼的部队打得凶悍,
我看见惹不起挺在中间,
那个武艺娴熟的巨人,
别具一格在紧杀紧砍。
皇 帝
刚只见一条胳膊高擎,
一下十几条胳膊乱扔;
这现象可是不合常情。
浮士德
陛下没听过海市蜃楼,
靠西西里岛的海岸移游?
在那儿呈现于朗朗白昼,
有一种幻境十分稀有,
映在特殊的雾气里面,
清晰地升到半空里飘悠。
那里有飘起飘落的园囿,
还有飘来飘去的城楼,
像画面一幅幅展现云头。
皇 帝
看着毕竟是大有疑问!
电火腾出长矛的尖刃,
我军闪闪发亮的枪头,
只见有火花腾出迅敏,
我感到简直鬼气阴森。
浮士德
陛下宽宥,那火花只是
已经消逝的灵性的影子,
是狄俄斯库里兄弟的回光,
船夫们凭此以立盟誓;
余光被士兵收进矛子。
皇 帝
请说,大自然来给帮忙,
聚出这种奇异的现象,
我们应当要给谁报偿?
梅非斯托
除那大法师还有谁呢?
陛下的皇运记在他心里。
陛下受敌人强大的威胁,
这使他深心感到愤激。
为报恩想看到陛下得救,
就为此捐躯也在所不惜。
皇 帝
人们欢呼拥着我巡行,
壮观使寡人想试试权柄,
没多加考虑就作出决定,
把一个白胡子救出火刑。
这使僧侣们大不高兴,
自然对寡人不怀好心。
难道多年前一点善行,
到如今还在产生效应?
浮士德
随心的善行会有善报,
请陛下抬头仰望云霄,
我相信,他会送来信号,
请注意,马上就见分晓。
皇 帝
有一只老鹰在天顶盘旋,
被格列普斯恶狠狠追赶。
浮士德
请注意,我看这就是吉祥。
格列普斯是虚构的形象,
它怎能那样忘乎所以,
竟敢和真正的老鹰较量?
皇 帝
现在它们正绕着大圈,
绕着绕着,就在这瞬间,
它们相互朝一起冲撞,
互相撕裂着颈脖胸膛。
浮士德
看吧,可恶的格列普斯,
被撕着扯着,自讨苦吃,
拖着它那条狮子尾巴,
已栽进山顶的林中消逝。
皇 帝
结果真的像你所预计!
我对这件事感到惊奇。
梅非斯托(向右)
冲来冲去地一再搏击,
敌人不得不转身退避,
他们心无把握地打着,
一面蜂拥地奔回右翼,
于是在这搏斗的中间,
乱了自己左翼的主力。
我军方阵坚定的前锋,
如闪电一般向右推移,
插进敌军薄弱的阵地。——
现在这两支兄弟部队,
像狂风推动狂涛涌起,
猛烈地进行两面夹击。
这一仗我们已经赢了,
真是想象不出的壮丽!
皇 帝(朝左向浮士德)
请看,那边像有点问题,
我军阵地已顾此失彼。
寡人再不见石块飞击,
下面的石崖已被占领,
高处的石崖已经放弃。
这下,敌人已蜂拥而来,
越来越近地向我进逼,
通道怕已在敌人手里,
这是致力妖术的结局!
你们的本领毫无补益。
稍停
梅非斯托
我两只乌鸦从那边赶到,
可能会带来什么战报?
我实在担心大事不好。
皇 帝
乌鸦正从鏖战的岩壁
张开黑翅膀飞来这里,
这臭鸟飞来是何用意?
梅非斯托(向乌鸦)
过来紧贴我耳朵栖息,
有你们保驾不至于失利,
你们的主意合乎情理。
浮士德(向皇帝)
陛下对鸽子定有所知悉,
鸽子能从迢迢的外地
回窝看雏鸟和找吃的。
这里有个重大的差异:
鸽子只传递和平的信息,
战况却是由乌鸦传递。
梅非斯托
所传的消息很不吉利,
你们看那边就会知悉,
岩边的勇士受到威逼。
近旁的高地已经失守,
通道要落到敌人手里,
我们的处境那可危急。
皇 帝
寡人到底是受了欺诳!
到底被你们拖进了罗网,
自从被缠住就感到惊慌。
梅非斯托
还没有失败,要拿出勇气!
关键时刻靠耐心和妙计!
事到收尾时往往窘急。
我还有牢靠保险的使节,
请下令给我指挥的权力!
总司令(这时走上前来)
陛下和他们联合一致,
这前前后后我忧心如炙。
妖术带不来可靠的福祉。
他们开的头他们去收拾;
这一仗我不知如何再打,
我把这权杖奉还陛下。
皇 帝
你先拿着且等待时机,
也许还能够碰着运气。
这浪人讨厌叫人颤抖,
他亲近乌鸦叫人战栗。
向梅非斯托
把权杖给你我可不干,
你还不是恰当的人选;
你且去指挥以图解救,
要出什么事听其自然。
与总司令进入营帐
梅非斯托
让那呆头棒给他保驾,
我们拿着有什么用嘛。
那跟十字架不相上下。
浮士德
这该怎么办?
梅非斯托
不难对付!——
黑哥们儿,快来为我服务,
你们快去山上的大湖,
向水精致意借来水影。
女人的绝技难知妙处,
能把实物和影子分开;
人们拿影子还真当实物。
稍停
浮士德
乌鸦去讨好水精小姐,
定然做到了情真意切,
水已经开始潺潺不绝。
许多干燥的秃壁岩头,
畅旺的泉水在匆匆流泻。
敌军的优势就此瓦解。
梅非斯托
这是一种神奇的问好,
登山的勇士乱了阵脚。
浮士德
一道水汹汹地飞成几道,
又转出山口加倍地滔滔,
洪流腾起弓形的水影,
一下漫上了低岩广袤,
一级级向着山谷里冲腾,
哗哗地朝四面喷着水泡。
像英雄硬顶有什么用处?
汹汹的巨浪把他们冲跑,
连我都慑于这样的狂涛。
梅非斯托
我根本不见这水的幻象,
只人的眼睛会受到欺诳,
这奇妙的景象使我欢畅。
蠢人们误以为要被淹死,
一群群一伙伙只顾逃亡。
竟然在陆地上喷着水沫,
以游泳的架势跑得荒唐。
这一下周遭是一片惊惶。
两乌鸦复返
我要把你们推荐给教主;
想通过考验成为师傅
就快去炉火通红的铁铺,
那里有不断敲打的侏儒,
金属和石块都火星飞溅;
不厌其烦地把他们说服,
求一个噼啪闪光的火种,
像人类那样精心爱护。
固然天边有雷火闪耀,
有流星飞快地坠落重霄,
在夏季每晚都能见到,
但雷火会要熄灭于乱草,
流星也会在湿地上灭掉,
不是轻易地就能找到。
但你们也无须多费苦心,
可先去请求,不行就硬要。
乌鸦下,如上所述去做
梅非斯托
敌人的四面漆黑一团,
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
幻火闪耀在四面八方,
不时迸一朵炫目的火焰。
现在还须要大声恐吓,
这一切简直妙不可言。
浮士德
墓穴出土的空壳刀枪,
在光天之下自以为硬棒;
在那儿早打得乒铃乓啷,
一片空幻神奇的声响。
梅非斯托
不错,他们已无所拘碍,
打斗声带着骑士气派,
如同在那美好的往昔。
臂上腿上都裹着铁铠,
是归尔甫党,吉伯林党,
打不完的仗又立地重开。
他们坚持传统的精神,
互相显示出不能容忍,
呐喊声已经播满远近。
结果像一切魔鬼开筵,
总是离不开朋党的怨恨,
一直闹到个惊恐万分。
时而像大神潘惊呼乱叫,
时而像撒旦怒吼狺狺,
山鸣谷应地裂胆惊心。
管弦乐奏交战的喧杂声渐渐变为轻快的军乐
伪帝的营帐
宝座,四周陈设豪华捞得快与抢得急
抢得急
我们可真是打了头阵!
捞得快
乌鸦也不会快过我们。
抢得急
成堆成垛的财宝,哎呀!
打哪儿下手?把哪个撂下?
捞得快
这整个营帐满满实实,
我真不知道怎么拿是!
抢得急
这条毛毯我正合心意,
我的铺盖真一糟到底。
捞得快
这儿挂了个钢制的链球,
这个玩意儿我早都想有。
抢得急
这件金边的红色大衣,
做梦我都想这样东西。
捞得快(摘下那件武器)
使这个家伙着实方便,
一球就打死,大步向前。
你裹的掖的虽然不少,
可这些东西没一样值钱。
快来搬一只这种箱子,
其他的废物撂回原地!
这是发给军队的饷银,
满箱都是足赤的金币。
抢得急
这家伙沉得简直要命,
我提也不行,扛也不行。
捞得快
你快来蹲下拱起脊梁,
给你搁到结实的背上。
抢得急
哎哟!哎哟!这下玩儿完!
压得脊梁都成了两段。
箱子掉下来,摔破
捞得快
赤金撒了个成堆成团,
还不快过来往起拾捡!
抢得急(蹲下)
还不快快地塞进裙兜!
有这一些些也就足够!
捞得快
够了,够了,咱们得快跑!
抢得急立起
糟糕,这围裙破了一道!
不论是往前还是站好,
都把金币白白地撒掉。
禁 卫(皇帝的)
你们跑来这禁地干啥?
皇家的财宝怎么乱拿?
捞得快
咱们可是在卖命为生,
拿这战利品有咱一成。
抄敌人营帐这是惯例,
哥们儿彼此都是大兵。
禁 卫
当兵来这种盗贼行径,
在我们这里那可不行;
谁要是跟着皇上一起,
就得是个正派的士兵。
捞得快
咱们早知道这个正派,
正派就叫来点儿外快。
你们大家也一个调门,
问好的行话就是“拿来”。
向抢得急
背起到手的咱们走开,
在这儿做客不招人喜爱。
下
禁卫一
你说,对这无耻的流氓,
怎么不就地一个耳光?
禁卫二
我不知怎么浑身没劲,
他们是那么鬼气阴森。
禁卫三
我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直冒着金花看不清楚。
禁卫四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这一整天都热得难熬,
这个挣起来那个蔫塌,
郁闷得简直又烦又躁;
咱们摸过去就是紧杀,
才只一动手敌人就扒倒。
像有轻纱在眼底飘悠,
满耳吱哩哇啦地乱叫,
一路朝前就到了这里,
连怎么来的也不知道。
皇帝与四诸侯上。禁卫离去
皇 帝
事有必至!寡人赢得了决战,
敌人在平野之上奔逃四散。
这里御座空空,谋叛的金银
用毛毯覆盖,摆满了整个地面。
有自己的禁军保驾,寡人很荣耀,
仪卫雍容等着臣民的代表;
令人振奋的佳音从四面传来,
天下安乂,与朝廷言归于好。
作战时虽曾有过妖法的纠缠,
但终究还是我们独立迎战,
意外的情况也给士兵作美:
天降乱石血雨,向敌人乱溅。
岩罅山洞发出奇怪的巨响,
为我军壮胆而使敌军胆丧。
败者已矣,永留如新的笑柄,
胜者荣耀,赞颂垂佑的上苍。
万众齐歌颂,不用寡人谕告,
“主啊,我们赞美你!”万民呼噪。
寡人却要虔诚地反察此心,
以往疏于检点,代价极高。
人主年轻好动会岁月虚抛,
年龄教他懂得了寸阴的重要。
因此我毫不迟疑以朝野天下,
立时与四位贵卿共同商讨。
向第一人
侯爵,你曾机敏地把军队整编,
而紧要关头指挥得英勇果断;
要在承平时效力,莫失时机,
封你为大元帅,赐予这把宝剑。
大元帅
效忠陛下的军队曾维护境内,
如今更保卫边疆、陛下和皇位。
请允许在这世居的宽广大厅,
今后为陛下筹办盛大的宴会,
臣负此明光宝剑来侍立一旁,
永远永远做圣皇陛下的扈卫。
皇 帝(向第二人)
你勇力过人而又温雅谦恭,
封你为侍从长,这个委托至重。
后宫一切以你为最高官长,
臣仆钩心斗角,我难于为用。
事君,立朝,待人怎样算恰好,
你以后要树立榜样显示尊荣。
侍从长
臣敢体陛下宸衷以承恩宠,
使贤者多福,不肖者得到宽容,
使清淳无奸宄,和静而无欺诈,
陛下若察臣此意,足慰臣心胸。
臣敢冒昧地想象明日的盛典:
陛下入席时,臣以金盆奉供,
欢乐中侍陛下摘去带玺戒指,
侍陛下盥洗,承垂顾其乐融融。
皇 帝
我固然心事重重,难念及宴饮,
就依卿奏吧!以促成和乐更新。
向第三人
膳夫长一职今后要委任于你,
狩猎及禽场田庄你就来管理,
寡人爱吃的菜类要四时备选择,
随月令供来,还要烹调精细。
膳夫长
美味供奉前,未得陛下乐享,
执行这美差,臣断不敢先尝。
臣与膳夫们一定要同心一体,
使月令提前,将珍味罗自远方。
莫恼粲然满桌的异味时鲜,
都廉价而滋补,是陛下所望。
皇 帝(向第四人)
举行宴饮的问题也不可不谈,
年轻的勇士,我封你职掌酒监。
如今你就操持好皇家酒窖,
无比丰盛地将美酒备办齐全。
但你要节制,莫为机会所惑,
莫让自己沉迷得快活无边。
酒 监
陛下,就是青年也大可信任,
他不知不觉就会出落成人。
我也设想一番明天的大典:
我将布置出餐厅豪华不尽,
一色器皿明晃晃都是金银。
更为陛下选出绝美的杯子;
威尼斯透明酒杯别饶神韵,
能使酒味醇厚而绝不醉人。
但对宝杯的作用不宜过信,
还是陛下饮酒有节制要紧。
皇 帝
在这庄严的时刻我所敕封,
诸卿可以相信我言而有定,
君无戏言,凡赏赐都是必行,
但还是需要诏书以为确证,
使之合法还需要寡人签署;
受欢迎的人来得正受欢迎。
大主教兼宰相上
皇 帝
穹隆顶上要有牢靠的冠石,
穹顶才会建造得永远结实,
你看这四位公卿!我们在研讨,
先要对宫廷现状采取措施。
但是要把全国的大事调护,
还要靠你们五位全力以赴。
你们的封国应当胜过其他。
因此现在就将逆党的国土,
用来扩大你们采地的版图。
诸位忠良,我赐予大片沃野,
并赐予大权,可以扩张疆土,
看情况通过继承、交换、购入。
而且特许,凡属领主的特权,
分所当有的,行使不受拘束。
作为法官可以作最后判决,
你们是最高一级,再不许上诉。
租税利息、方物采地、路税厘金、
熬盐开矿铸钱,尽归你们管束。
为了充分地表示寡人的谢意,
我还抬举你们仅次于皇帝。
大主教
我代表大家对陛下感恩无限,
赐臣等强盛也就加固了皇权。
皇 帝
将赐予你们五位更高的荣显。
我还为帝国活着,也乐于长健;
但生死的链条使我目光滞缓,
从勤勉不息看到逼人的瞬间,
等时辰一到我得和亲属离分,
那时拥立新君你们有责任。
加冕之后要拥戴他走上圣坛,
以了结如今的扰攘终致太平。
宰 相
深心感到自豪而举止谦恭,
众公卿尽人间一等,事主唯忠。
忠诚的血液还在血管中搏动,
臣等微躯对陛下就唯命是从。
皇 帝
现在就告一段落,所谈的情事,
要用文告和签名昭告于后世。
但有个条件,凡属领主的封疆,
支配虽完全自由,却不许分赐。
受赐皇家的连同扩张的所得,
必须原封不动都传给长子。
宰 相
帝国和臣等有幸,臣欣然祈请
用羊皮纸写下这一重大决定;
誊清和封印就由秘书来处理,
请陛下再签上御讳以为保证。
皇 帝
请诸卿退下,以便去聚精会神,
对这重大的日子进行思忖。
各世俗诸侯退场
一教会诸侯(留下,慷慨陈词)
宰相走开了,大主教则还留下,
我要把告诫之心向圣聪上达!
慈父般的心为陛下忧惧交加。
皇 帝
欢快时所忧何事?就请陈述!
大主教
就在这样的时候我十分痛苦,
我觉得圣心和撒旦紧相连属。
表面上陛下固然是皇纲稳固,
可惜把天主亵渎,教皇轻侮。
教皇知道了,定然会罚不移时,
用神光使这罪孽的国家倾覆。
他还没有忘记在庄严的时日,
陛下加冕时竟然赦免了神巫。
皇冠发出的第一道特赦恩光,
竟危及教会落在恶人的头上。
因此要捶胸痛悔,将非法所得,
拿出一部分立即还给教堂。
陛下曾建过行营的广袤山崖,
在那里恶魔曾联合来保圣驾,
在那里陛下曾听从那个骗子——
请诚心纳谏,捐献在教会名下:
凡密林山岭与四周之所延及,
连同有茂草青青的牧场高地,
鱼多水碧的湖泊,和蜿蜒湍急
向山谷奔流直下的无数小溪,
敞豁的山谷和草地、高原、沟堑,
都捐献以示忏悔,将得到赦免。
皇 帝
对这严重的过失我很是心惊;
献地的疆界你可以随心划定。
大主教
首先,陛下造孽的不洁之处
要马上宣布就用来敬奉天主。
要想着迅即建起牢固的高墙,
好让清晨的阳光把圣坛照亮。
增盖的翼殿展成十字的图形,
主殿要加高加长,使信徒欢畅,
当听到第一次钟声穿越山谷,
就拥过庄严的大门,心怀热望;
高耸的塔楼如同要耸向天顶,
忏悔的人们都拥来求得新生。
隆重的落成典礼——愿早日来临,
得陛下参加,真是至高的荣幸。
皇 帝
愿这大功能昭示我虔诚的心迹,
为寡人赎取罪孽,也赞美上帝。
好了!我心里感到减轻了压力。
大主教
臣作为宰相来促成,把手续办理。
皇 帝
拟好归教会执掌的正式文书,
把它呈上来,寡人很乐于签署。
大主教(辞出,至门口又折回)
再请给建成的教堂豁免地租,
什一税、利息和贡物永远蠲除。
因为适当地保护,精心地管理,
需要一笔很大的款项来支付。
为在这荒凉之处迅速地营造,
请从战利品中间拿出些金宝。
我还得言明,须从远方运来
木材、石灰、石板和种种材料。
搬运嘛,就借讲坛来劝导人民,
为教会效劳,教会就为他祝祷。
下
皇 帝
我这是自己招来的弥天大罪,
可恼的巫师叫寡人吃了大亏。
大主教(再次踅回,鞠躬到地)
请陛下宽谅!陛下把帝国的海岸
赐予那个恶人,教会将把他惩办,
除非陛下悔悟,把那里的地租,
什一税、利息、贡物给教堂捐献。
皇 帝(烦躁地)
那片地还不存在,还躺在海里。
大主教
有地权有耐性,得到它自有时机,
愿陛下的口诏对我们说一是一。
皇 帝(独自)
送来送去,会送光全国的土地。
第五幕
旷野
旅 人
立在那儿的菩提树哟,
阴沉沉依旧精神矍铄。
我竟还能与它们重见,
经过年深月久的漂泊!
记得暴风激荡着波澜,
将我抛向那里的海滩,
曾经把我收留的庐舍
居然还在原来的地点。
我祝祷我的恩人幸运,
那一对慷慨正直的老人,
那时他们就老得很了,
愿今天能够再见到他们。
真是两个好心的人哟!
我是该呼唤还是敲门?
祝你们依旧行善纳福,
如今还一样好客殷勤。
巴乌希斯(小老太婆,老耄已极)
亲爱的客人,不要性急!
请放轻些!让老伴儿歇息!
老人有了充足的睡眠,
醒着的一会儿干活麻利。
旅 人
告诉我,大娘,这是果真,
是你在接受我的谢忱?
可记得你和老伴儿一起,
曾搭救一个青年的性命?
可是他辛勤,巴乌希斯,
把那个半死的青年救醒?
老叟上
菲力门大爷,是你拼命
把我的财货捞出波心?
你们迅速地点燃篝火,
你们的钟声脆似银铃,
摆脱那次险恶的灾星,
全都是靠了你们的救应。
现在请让我去到门外,
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
让我跪下来,让我祷告,
我的心感到这样逼窄。
迈步走向海滩
菲力门(向巴乌希斯)
快去小园中把餐桌安放,
那里花儿正开得火旺。
让他去跑跑,让他去惊奇,
他不会相信眼前的景象。
立向旅人身旁
这大海曾经待你凶悍,
浪推浪涌,疯狂地喷溅,
你看竟然变成了花园,
你看这一幅天堂的画面!
我已经老得再不能够
也帮着去干如像先前,
但海涛已经远远消退,
像我的精力一样消减。
君主英明,夫役们勇敢,
筑起了堤防,开掘沟堑,
成了海面这儿的主人,
把海的权力加以局限。
看那绿草相连的草野、
森林、牧场、村落和公园。——
你还是先来吃点儿东西,
因为太阳快沉落海面。——
在远处那儿移动的风帆,
在找安全过夜的港湾。
鸟儿如今也认得窝了,
因为有码头立在那边。
你只是望到老远老远,
才有大海蓝色的边缘,
左右前后的各个地点,
都是居民稠密的房檐。
三人在小园中围坐桌旁
巴乌希斯
怎么不说话?饥渴的嘴里
怎么也不吃点儿东西?
菲力门
这个奇迹他准想知道,
给他讲讲吧,你爱叨叨。
巴乌希斯
好吧!那可真是个奇景!
到如今我还是不能平静;
因为整个工程的进展
实在是有些不合常情。
菲力门
可能皇上是坏了心术,
竟赏赐给他这片滩涂?
不是传令官来发布命令,
一路走过来一路咋呼?
在这海滩不远的地点,
于是迈出了最初的一步,
张盖工棚,没多少时间,
绿荫中就耸出一座王府
巴乌希斯
白天夫役们挥锄抡镐,
吆吆喝喝却不见成效;
晚上那儿散一片火光,
第二天堤坝就已经建好。
准是拿人血去作牺牲,
夜间响着痛惨的哭声;
早起就一条运河出现,
如火的洪波向海里奔腾。
他不信上帝,就是眼红
这间小屋和这片林丛,
他这个邻居一股傲气;
我们对他也只好顺从。
菲力门
不过他已经答应偿还,
新开地上的沃土良田。
巴乌希斯
别信什么海上的田畴,
还是硬守着这片高丘!
菲力门
让我们去到礼拜堂内!
前去瞻望夕照的余晖。
皈依我们古老的天主,
让我们祈祷,鸣钟拜跪!
宫殿
广阔华美的园林,笔直流过的大运河老耋的浮士德沉思地踱着
守塔人林扣斯(用话筒)
夕阳西下,最后的归帆
神态悠然地投入港湾;
朝着运河的这个方向
正在开过来一条大船。
已经看得见船桅高挺,
五色的桅旗拂动悠闲,
港湾,船长在向你祝颂,
无恙的船只来叩问平安。
海滩上响着钟声
浮士德(暴躁地)
可恶的钟声,莫此为甚!
像一支暗箭射透深心;
眼前一片无垠的国土,
背后是烦恼嘲弄欺人。11155
挑逗的钟声使人想起
我的国土还不算纯一,
朽败的教堂还不归我有;
那棕色小屋和那片菩提,
我想去那儿进行休养,
别人的阴凉又令我心悸,
那是切肤刺眼的荆棘,
唉,还不如远离此地!
守塔人(如上)
彩旗的大船多么轻快
趁着晚风的清爽开来!
行驶得那样轻松利索,
高高地摞着箱笼口袋!
富丽堂皇的船,满载五花八门的异方物产
梅非斯托与三壮士
合 唱
我们靠了岸,
来到这地点。
恭喜主人家,
恭喜大老板!
众人下船,货物卸至岸上
梅非斯托
我们就这么试了一番,
东家夸个好也就心满。
才只两条船开了出去,
这下二十条开进港湾。
要问立下了什么大功,
这满船货物你就看看。
茫茫大海把人心解放,
谁还管什么左思右想!
总之就是快下手为强,
见鱼就抓,见船就抢。
才是三条船上的主人,
第四条已经又钩到手上;
第五条也就情势危急,
有了强权就有了公理。
只问是什么,不问其他,
我算懂得了航海的要义:
打仗带掠夺带做生意,
三位一体而不可分离。
三壮士
也不来施礼,
也不表谢意,
好像装来的
不过是臭屁。
王室金财宝,
老板不中意;
还把脸拉长,
满脸带烦腻。
梅非斯托
还有啥等头,
等个啥报酬!
自己那一份,
你们已拿走。
三壮士
那个对我们,
只当解烦闷;
我们还要求
同等拿一份。
梅非斯托
你们将珠宝,
通通在一道,
上厅连下厅,
先去摆放好。
老板走来看
财宝大展览,
他会很精心
一一作计算;
老板肯定会
就来给船队,
一点不抠搜,
连开庆祝会。
花花雏儿明天到,
我得好好作个陪。
货物被搬走
梅非斯托(向浮士德)
你目光凝滞,脸色阴沉,
这样来看待崇高的幸运。
高超的智慧已见出成果,
海堤对海水已放宽心;
船离海岸就一路轻捷,
海洋会把它殷勤款接。
可以说你在王宫这里
伸手能抱住整个世界。
从这个地方开始进行,
在这儿搭起第一个工棚,
当初才掘就一道小沟,
如今有船舶飞驰相竞。
由于你善谋和部下努力,
从海上陆上都得到利益。
就从这里——
浮士德
该死的这里!
使我烦躁得感到压抑。
实不瞒你这能人好手,
简直像针尖扎我的心头,
我实在感到难以忍受!
说起这话来我自己都羞。
两个老家伙必须搬走,
那片菩提树我得接收。
那片小树林若不归我,
就有全世界我也难受。
我想在那里极目四望,
在树枝连接处搭起望台,
让我所成就的一切事业,
在我眼前广阔地铺开,
要动转之间一览全收,
这人类精神杰出的建构:
人民得以安居的广厦,
灵心正使之成为实有。
觉到美满中有所欠缺,
我们难受得最难开解,
那钟的声响,树的馨香,
使我像陷入教堂和墓穴。
强大意志的选择自由,
在海滩这里打了折扣。
我怎么做到心平气缓,
钟声一响就怒起心头!
梅非斯托
那还用说!这一大忧烦,
必然把你的生活搅乱,
高贵的耳朵,无可否认,
对这钟声一听就反感。
这种该死的叮叮当当,
搅浑傍晚的一天晴朗,
干什么事情它都掺和,
打从受洗礼直到埋葬,
人生夹进这叮当乱响,
如同梦幻一样地空茫。
浮士德
被他们固执地那样死顶,
辉煌的胜利也顶成败兴;
受这种痛苦巨大深沉,
使人都懒得再讲公正。
梅非斯托
那你还讲个什么客气?
你不是早该辟为领地?
浮士德
那就把他们给我去掉!——
有个好地方这你知道,
给两个老人我已经选好。
梅非斯托
把他们弄到老远去放倒,
一转眼他们又已经站好;
等这强行的手段过后,
他们习惯了会过得逍遥。
刺耳地打口哨
三壮士上
梅非斯托
过来!主人传下了旨意,
明天给船队大摆筵席。
三 人
老王爷待我们很不体惜,
给摆个豪宴这才是正理。
梅非斯托(向观众)
这儿又重演早先的旧戏,
拿伯的葡萄园又出在这里。
《列王记》上,第二十一章
深夜
守塔人林扣斯(在宫城谯楼上唱)
生就目光明亮,
奉命而来守望,
发誓献身塔楼,
世界令我欢畅。
我向远方纵目,
我向近旁凝注,
远观月亮星星,
近看森林野鹿。
任我游目万品,
美满世界长存,
我对一切中意,
也对自己欢欣。
眼睛运气真好,
凡属你们见到,
尽都适得其所,
尽都这般美妙!
稍停
被安置在这高台,
并不是总觉欢快;
多么惊心的惨景,
从暗处向我逼来!
黝暗的菩提树底,
我见有火苗喷激,
火光被大风鼓动,
越烧已越是危急。
树底发潮的霉屋,
哎呀,已被火笼住!
需要赶快去救火,
却不见有人救助。
哎呀,善良的老人
对火烛向来谨慎,
居然会葬身火海!
这事故何等惊心!
发霉发黑的屋顶,
烧红得烈焰腾腾;
但愿那两个善人,
快从火狱里逃生!
明亮的火苗上舔,
从那枝叶的中间,
把枯枝烧得闪烁,
迅速地烧红烧断。
偏偏我目睹这些!
活该我看得遥远!
被枝柯倒下覆压,
礼拜堂已经倒塌。
树梢被锥形烈焰,
像长蛇一样缠夹。
空树干烧得紫红,
从顶端烧到底下。
停好一会。唱
向来悦目菩提林,
千年寿命一朝尽。
浮士德(在阳台上,对着海滩)
上面的歌声是何等悲戚!
歌声传过来已为时晚矣,
那是守塔人正在悲歌;
我内心也怨这行事狷急。
菩提树林子固然烧了,
烧焦的树干惨惨凄凄,
但很快就要建起望楼,
好让我远眺茫无边际。
我已望见那新盖的寓所,
安顿着这一对年迈夫妻,
他们会想着我的宽宏,
去度过余年欢欢喜喜。
梅非斯托(与三壮士在阳台下)
我们飞快地跑来这里;
对不起,经过不大顺利。
我们去叫门连打带敲,
可门反正就是个紧闭。
我们接着敲,加上推搡,
那糟门于是被搡倒在地;
我们大叫着厉声威胁,
可是听不到一点声息。
事情竟弄到这种地步,
他们不听也不愿答理;
那我们也就不再迟疑,
把他们朝外拖个麻利,
老两口没受多少折磨,
就吓得趴下断了中气。
有个生人在那里藏着,
想动手被打得挺了肢体。
短短的一阵猛打猛杀,
把炭火打得四散飞起,
引着了干草就火势大发,
三人于是乎葬身火里。
浮士德
你们聋了听不见我说?
我要交换,不是要抢夺。
这种疯狂鲁莽的行为,
我诅咒!你们去分担罪过!
合 唱
古人有话说得好:
遇着强权要服小!
假如好勇更逞强,
家财性命一拼了。
下
浮士德(在阳台上)
繁星的光亮黯然隐匿,
火光下去了,火势平息,
吹来惨淡的一阵微风,
朝我送来了烟气雾气。
率然指挥,率然行动!
是什么黑影朝近飘移?
子夜
四个灰女人上。
第一个
我叫缺乏。
第二个
我叫欠账。
第三个
我叫忧愁。
第四个
我叫饥荒。
三 人
里面住一个富人,紧关门户,
我们不能进去,也不愿进入。
缺 乏
我就变为虚影。
欠 账
我变为空无。
饥 荒
那个享福人对我掉头不顾。
忧 愁
姊妹们进不去也不方便,
我忧愁却可以钻过锁眼。
忧愁消遁
缺 乏
灰姊妹们,咱们就离开这里。
欠 账
我一旁和你紧跟一起。
饥 荒
饥荒紧跟着你的足迹。
三 人
云霭飘拂着,消隐了星光。
从后面,后面,从远方,远方,
那兄弟来了,来的是——死亡。
浮士德(在宫中)
四人走近,却只见三人走掉,
说的话什么意思我不明了。
拖长了声调,像是说的——饥荒,
又跟一个不祥的韵脚——死亡。
是飘着鬼气,空洞沉浊的声响。——
我还没有突入自由的境地。
愿我人生的道路与魔法脱离,
能够把那些魔咒完全忘记。
自然啊!我只愿做人站在你跟前,
只有做个人,才值得尽心竭力。
我曾是个人,当我没探入迷暗
用恶言去诅咒自己诅咒人间。
如今在我的眼前充斥着灵怪,
使人不知道应当怎样避开。
纵然白昼理智透明地微笑,
黑夜却张开梦网向我缠来。
我们愉快地归自欣欣的原野,
有鸟在啼,预兆着什么?灾害。
早早晚晚都被迷信所牢笼,
显现鬼影,露原形,令人警悚。
我毛骨悚然,处境这般孤立。
宫门在响,却没人走进王宫。
悚然
是有人来了?
忧 愁
应当回答“就是”!
浮士德
你到底算是何人?
忧 愁
是本人在此。
浮士德
你给我滚开!
忧 愁
我来这地方合适。
浮士德(起初发怒,继而缓和,自语)
不要再念魔咒了,克制,克制!
忧 愁
我声隆隆,震撼心怀,
人虽有耳,听不出来;
我能变出,种种形态,
我施威力,好不厉害。
旱路也待,水路也待,
与人交往,总是徘徊,
无人寻找,一寻准在,
受人怨诅,受人疼爱。
你竟连忧愁也认不明白?
浮士德
我只在世上匆匆一游,
把一切欢快都紧抓在手,
心所不满的就把它扔掉,
从我溜开的就让它溜走。
我只是追求,实现,再追求,
我一生用猛力奔腾驰骤,
起初贪大而不顾一切,
如今却行事明智而夷犹。
对这人世间我已经参透,
对彼岸的憧憬一任东流。
愚人才目光向彼岸闪烁,
想象着有同类住在天国;
有为者岿然看定四周,
这世界对他几曾沉默!
他何须去到永恒中漫步!
认识到了的就径直抓住。
他只踏住这一世光阴,
任魔怪现形,我行我素。
前进中会有苦乐悲欢,
他任何时候也不满足。
忧 愁
谁若一朝被我收服,
世界于他便无用处,
漫漫长夜把他罩住,
日既不落,日也不出。
外部世界虽盈耳目,
却被黑暗填满内部。
金银财宝,一切财富,
他都不会把它占住。
幸与不幸,都成疑怖,
忍饥挨饿,尽管富足。
无论欢乐,无论痛苦,
都向明天一推了数,
只把希望寄予前途,
永远都是庸庸碌碌。
浮士德
住口吧!你能怎么样我!
我懒得听你这样胡说。
滚开!这种糟糕的废话,
使哲人也可能感到迷惑。
忧 愁
他是该去还是回还?
已不由他自己决断;
大路长途,行至中段,
碎步趔趄,摸索朝前。
茫然自失,愈益迷乱,
目睹万物都是疑团,
于人于己都是负担。
一呼一吸,吁吁气喘,
气虽未绝,命已难全,
也不顺从,也不断念,
滚去滚来,连连不断。
撂下心疼,把住心嫌,
一时憋闷,一时舒坦。
醒不振作,睡不香甜,
被这两者就地紧拴,
眼看叫他滚进阴间。
浮士德
不祥的精灵,正是你们
千万回这样播弄世人;
平淡的日子也被搅得
混乱烦心地交织着苦闷。
我知道很难摆脱恶魔,
紧系心灵的纽带难分;
你忧愁纵有潜渗的威力,
我对这威力却并不承认。
忧 愁
我将飞快,离你远扬,
留下诅咒,让你尝尝:
人的一生,两眼昏盲,
浮士德你,同样下场!
向浮士德吹气
浮士德(失明)
黑夜逼过来像越来越暗,
我内心却照得明光闪闪。
我所计划的要赶紧完成,
主人发的话令重如山。
臣民们,个个从床上起来,
拿工具,挥动铁锹铁铲,
已经规划的要立即做好,
让大胆的设想终于实现!
干活勤快又谨遵规定,
得到的报酬将无比丰盈,
一颗心调动千万人力,
完成这无比伟大的工程!
王宫广大的前庭
火炬
梅非斯托(在前面任监工)
过来过来往里来!
晃晃悠悠众鬼怪,
你们韧带、筋和骨
连缀成的废形骸。
骷髅鬼(合唱)
我们立地来听命,
刚刚听到有风声,
有个地方好广大,
需要我们去占领。
尖尖木桩长测绳,
一切准备已消停;
召唤我们来干啥,
却已忘得干干净净。
梅非斯托
这里用不着精雕细掐,
挖坑就按自身的尺码:
最高的躺下就是长度,
其余的四面就把草拔。
挖出一个长方的深坑,
就如埋葬我们的先人!
从王宫走进逼窄的墓室,
到头来就是这般愚蠢。
骷髅鬼(怪模怪样地挖着)
想当年我正年轻,
活着爱着甜津津,
哪里欢快又红火,
拔腿就朝哪里行。
真是年龄会作怪,
给我送条拐杖来;
瘸向墓穴门前过,
何苦墓门正敞开!
浮士德(自宫内出来,抚着门框)
我多爱听这叮当的铁锹!
这是人们在为我劬劳,
使围垦地和大陆和平相处,
划出界线来围定波涛,
绷紧长枷把海洋拴好。
梅非斯托(旁白)
你才真是为我们繁忙,
修你的这些大坝堤防;
你是为海神——那个海怪,
准备把筵席盛大铺张。
你算是完了,不管怎样;
你这把废料我们来料理,
这些都将要归于消亡。
浮士德
监工!
梅非斯托
在!
浮士德
怎么都可以,
去把民夫成队地征集,
鼓动他们以严令和福利,
用金钱、引诱以至威逼!
挖掘壕坑的进度如何,
要每天向我报告消息。
梅非斯托(声音略低)
根据人家的报告声称,
只挖了坟坑,没有壕坑。
浮士德
有一片沼泽绵延山麓,
使一切劳绩都化为臭腐,
这是伟业收尾的工序,
把这坑臭水也要清除。
我为千万人开拓空间,
不安全总也算作息方便。
绿野肥沃,居人和牲畜
在这新陆上会感到舒坦,
会很快定居在雄堤的旁边——
勤奋的民夫之所以兴建。
堤外的狂涛纵扑向堤旁,
堤内的乐园却像天堂,
狂涛再拼命扑上来掏锼,
人们会拥来把缺口填上。
得时时去把住生活与自由,
对生活与自由才配享受,
这是智慧的最终结论,
我信奉这精神无所保留。
这里有艰危四周围定,
老少会消度勤奋的春秋。
我愿意看到人群辐辏,
在自由的土地上享受自由,
到这个时刻我就要说了:
“你是真美呀,请稍稍停留!”
我一世光阴抛留的脚印,
就万古千秋永不消泯。——
我已预感到崇高的幸福,
正在享受那至美的时辰。
浮士德倒下,骷髅鬼们扶住他放在地上
梅非斯托
他不餍足于幸福与欢情,
不住地追求变换的场景,
连空虚倒灶的最后瞬息,
这可怜人还想将它把定。
老头儿曾死硬和我对立,
也倒地死了——时间万能。
时钟停摆——
合 唱
停摆了,夜一般寂静,
指针落下。
梅非斯托
落下了,大功告成。
合 唱
消逝了。
梅非斯托
消逝?这话无知!
为什么说是已经消逝?
消逝与本无完全一致!
永恒的创造有啥用途!
只是把现成的赶进无物!
“消逝了!”这里看得出什么?
跟不曾有过同一路数,
一圈兜过来又似乎曾有,
所以我就爱永远的虚无。
安葬
一骷髅鬼(独唱)
谁拿铁铲和铁锹,
盖房盖得这么糟?
骷髅鬼们(合唱)
发霉过客麻布衣,
你住已经蛮可以。
一骷髅鬼(独唱)
是谁布置这么坏?
堂上桌椅哪里在?
骷髅鬼们(合唱)
都是借用借一时,
想借的还多的是。
梅非斯托
肉体躺下了,灵魂想飞遁,
我紧忙让他看血写的契文;
恨人们如今花招不少,
从魔鬼手中夺走灵魂。
用旧法勾魂常出故障,
新法又没人给我们讲讲;
往常我都是独自进行,
如今只好把助手拉上。
这人间万事我全不称心,
传统的习惯,先前的法令,
没什么能叫人信以为真。
向来一断气就灵魂出窍;
快得像耗子,我聚精会神
一下就把它攥进掌心。
如今它延宕不离尸体——
这阴森作呕的不洁之地;
残体中要素相互为敌,
终于不体面地将它逐弃。
我可时时都在受折磨,
难题是何时、何处、何以。
这死老头子已不再灵便,
真死了?甚而也大可怀疑;
我总是贪婪地看着僵体,
僵只是假象,它还会挪移。
像示范兵一样做怪模怪样的勾魂动作
赶紧集合,一步顶两步,
你们长直角弯角的师傅,
全都是正直可靠的老妖,
把阴曹的入口搬来火速。
阴曹的入口尽管很多,
要按地位和身份吸入,
但玩这最后被吸走的游戏
人们也不会多所踌躇。
瘆人的地狱入口在左方张开。
獠牙龇着,从喉咙的空膛,
狂暴的焰火像湍流喷放,
烟雾正在那深处沸涌,
我看见火城在永溅红光。
通红的火浪向牙口喷送,
盼救的罪人在火中游泳,
但被鬣狗狰狞地撕裂,
重又惊恐地在火里乱冲。
在逼窄之处的各个旮旯,
还藏着有多少阴森可怕!
你们很善于吓唬罪人,
罪人却当作梦幻欺诈。
向犄角短直的胖鬼们
脸膛起火的大肚子谬种!
被地狱的硫黄养胖烧红,
转不动的短颈像个木墩!
朝下看,若见有磷光闪动,
那就是缩小的带翅灵魂,
一扒光就是丑恶的蛆虫;
我要加盖上我的大印,
然后带它去喷旋的火中。
要把底下这地方盯紧,
这是你们胖鬼的责任;
灵魂愿不愿在那里藏身,
无从知道得十分定准。
它喜欢藏在肚脐眼中,
可得小心它从那里逃遁。
向犄角长曲的瘦鬼们
你们像标兵的长竿废物,
要时刻准备向空中追捕!
要伸展胳膊,要露出爪尖,
要把飘忽的逃魂抓住。
待在僵尸里它定不舒坦,
精气会即时往上超出。
灵光从右上方照来
一群天使
天族、天使,
徐徐展翅,
相随而至:
宽赦罪人,
复苏骨殖;
结队徐行,
飘拂生影,
赐福加惠
芸芸众生!
梅非斯托
我听见噪音丁零得可恼,
随可恶的天光降自云霄;
不男不女人在乱叫乱喊,
这许能投合伪善的爱好。
要知道在这造罪的时辰,
我们想如何把人类毁掉,
我们发明的地狱的惨苦,
正好促使人们去祷告。
家伙们跑来虚情假意,
叼走了我们不少东西,
打我们就用我们的法宝;
那也是魔鬼,不过有画皮。
这回要输了可终生没脸,
围到坑边来,要坚定不移。
天使合唱(散着玫瑰花)
玫瑰灼灼,
清香喷薄!
饱含生机,
悠悠飘落,
如翅纤枝,
含苞欲破,
速速绽朵。
新春开绽,
碧净红鲜;
托起死者
送进乐园!
梅非斯托
就缩肩打晃?是鬼的章法?
要顶住,一任她们散吧。
每个龟儿子都守住地方!
休想叫小花儿雪似的飘下
把热气腾腾的魔鬼埋了;
一吹气它就会皱缩熔化。
吹火鬼吹吧!这样就满行!
落花遇热气都惨白无神,
撮口皱鼻子,不要猛吹!
真格的,你们都吹得太狠。
怎么就不会把分寸掌握!
花不但蔫了,还枯黄起火!
贼亮的火焰已经在飘落,
大家顶住呀,快挤到一起!
魔鬼们力竭了,胆已吓破!
感到了奇异袭人的熏灼。
天使合唱
幸福花朵,
欣欣焰火,
播散慈怜,
促成福祚,
从心需索。
真理之声,
天样清澄,
永恒天使
行处光明。
梅非斯托
该死!这些丢人的草包!
魔爷一个个头脚颠倒,
笨蛋们摔跟头接二连三,
一屁股蹲儿落进阴曹。
祝你们洗个该当的火澡!
我可是原地照样钉牢。
乱扑着飘落的玫瑰花
鬼火,滚开!再燃得贼亮,
沾手也只是恶心的黏糨。
飘什么劲儿?你还想逃跑——
黏住我颈脖像漆像硫黄。
天使合唱
不归你们所有,
你们就该躲走;
凡是惹心烦的,
你们就别身受。
凡有悍然袭扰,
我必断然除掉。
唯只对爱人者,
爱才进行引导。
梅非斯托
我烧着了头,烧着了心肝,
这是镇得住恶魔的火焰!
比地狱的火更要凶残。——
倒霉的受人轻慢的色鬼,
扭着头去把意中人偷看,
你们都活该拼着命哭喊!
还有我,干吗朝那边扭头?
我正在和她们誓死拼斗,
看着本该有大恨深仇,
我怎么充满异样的感受?
这些小宝贝我就是爱瞅;
什么挡着我念不成魔咒?
我要是受到她们的诱惑,
这以后还有谁该叫蠢货?
这些贱货们,我真是恨得,
可她们又使我销魂荡魄!
美丽的姑娘,请说个清楚,
你们和卢齐弗可是同族?
真可爱,我真想亲上一亲,
你们来我看是恰到好处。
我感到这样自在舒坦,
内心怀着猫似的贪馋,
好像见你们已见过千遍;
越多看越感到美上加美,
请过来赏我饱看一番!
天使们
我们过来了,怎么打退步?
我们走近了,有本事站住。
天使们绕着圈,占住了整个台面
梅非斯托(被挤到台前)
你们骂我们该死的妖魔,
你们才真是地道的妖婆;
是你们引诱男人和女人。
真是恨不死的一场灾祸!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烈焰?
我整个身子陷进了欲火,
甚至没觉到烧了颈脖。——
来回地飘着又何如落地,
带点世俗味来轻摇玉体;
真格的,严肃也十分美丽,
我却想见你们笑上一回,
那真会叫我永世着迷。
我是说要像情人的媚眼,
像这样嘴角含一丝笑意,
高挑个儿,我最爱的是你,
尼姑脸于你全不相宜,
就请看着我带点邪气!
也可以适当地更加裸露,
带褶的长衫太过于拘礼——
她们背转身——看看后面呀!——
小婊子真叫人馋涎欲滴!
天使合唱
情爱的火星,
转化变纯净!
自咎自悔者,
真见使康宁;
不为恶所囚,
欣然得自救,
在这团体中,
天福保长久。
梅非斯托(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像约伯浑身泡起,
他那条硬汉自顾也感到惊悸,
他还是赢了,当他看遍全身,
还相信他的出身和他自己。
恶魔高贵的性灵已被救出,
调情的胡闹在皮上留下标记;
这些该死的火焰早已熄灭,
理所应当,我诅咒你们全体!
天使合唱
火花之火神圣,
谁若被它围定,
会想随着善人
生活过得欣幸。
联结而成一体,
大家起来赞礼,
空气已经纯净,
灵魂请来呼吸!
天使飘起,带浮士德不死的灵魂飞去
梅非斯托(四顾)
怎么了?——天使们已去哪里?
这毛毛小女们叫我惊异,
带着战利品飞上了天堂,
竟在这坑边尝到了便宜!
抵押给我的高尚的灵魂,
我唯一的巨宝遭了贼计,
被她们狡狯地偷得远离。
如今找谁去诉说怨气?
谁来维护我到手的权利?
这么大年龄还受骗吃亏,
我算是活该,我背时到底。
我丢人现眼这么胡来,
花了大开销,简直可鄙!
荒谬的调情,卑劣的企图,
使狡狯的魔爷不由自主。
我魔爷这么精明老练,
也干出这种事莽撞糊涂,
实实在在是大冒傻气,
傻得到头来只有认输。
山谷
森林,巉岩,幽寂之处
圣隐修士散卧于山上层层岩穴之间
合唱与回声
林木沿山摇动,
巉岩叠垛重重,
树根纠结盘错,
树干紧相簇拢。
泉波涌着泉波,
护绕深深岩洞。
狮子驯狎无声,
围着我们潜行,
敬重洞天福地,
敬重爱乡神圣。
极乐长老(上下飘动)
极乐的激情不灭;
爱的联结炽烈,
心中有痛苦翻腾,
神的欢欣涌泻。
愿箭将我射死!
愿矛把我穿刺!
愿槌把我猛击!
愿电将我殛死!
容易消亡之物
便都只是空无,
爱的永恒核心,
如像星光永驻。
沉思长老(在底下)
看峭壁悬崖在我脚底
枕着更低的悬崖安息,
看百道山泉闪光流溅
惊险地摔得浪花喷激,
看树干径直耸入空中
凭靠自身充实的动力:
这都是威力无比的爱
使万物生成并加以护惜。
我四周一片风狂雨暴,
像森林岩壑在翻涌波涛,
而且山洪在向着深谷
充满深情地跌落咆哮,
胜任及时地灌溉山坳。
闪烁的电光往下直捣,
使得混合在大气中的
毒气和烟尘得到改造。
这是爱的天使在宣明:
永恒的创造在四向沸腾。
当我的精神混乱、冰冷,
遭到迟钝的感官限定,
受着紧被拘缚的痛苦,
我愿有电光点亮心灵。
神啊,请安抚我的思想,
照亮我这困窘的心情!
类天使长老(在山腰)
看那清晨的云朵飘行,
飘过松林颠摇的树顶;
我想云中生存着什么?
那是一群年幼的精灵。
升天童子合唱
请告诉我们,善良的长老,
我们是谁?在哪里飘摇!
我们大家都感到幸福,
生活都过得十分美好。
类天使长老
孩子们,你们生在夜半,
心灵五官还半未开展,
你们已被天使所获得,
对双亲却是转眼凋残。
若感到这里有个仁人,
你们就只管向我飘近;
在这崎岖的人生路上,
有福的你们未染纤尘。
下来投到我眼睛里面,
这器官收摄大地高天,
拿它当作自己的使用,
借它来观看这个地点。
纳童子入眼中
这是树木,这是岩层,
这是溪水往山下奔腾,
溪水连翻带滚地流走,
在陡坡路上开辟捷径。
升天童子(在眼中)
看这么一回实在应该,
只是这地方过于阴霾,
我们又怕又惊地颤抖,
高人善士,让我们离开。
类天使长老
如果攀到更高的天上,
你们将默默地一直成长;
按照永臻净化的方式,
在上帝面前变得康强。
因为无拘无碍的天界,
那儿备有神灵的食粮,
得到永新的爱的启示,
那启示绽出幸福无量。
升天童子合唱(绕最高峰飞旋)
大家快把手儿拽,
飞做圆圈心欢快,
我们飞舞又唱歌,
唱出神圣感情来。
能自神明受教导,
大家可以加信赖,
神明大家心敬仰,
展眼能见神明在。
天使们(带浮士德灵魂在高空飘舞)
精神世界中高贵的人物!
已从恶魔的手里救出;
谁若是永远奋发向上,
天使都能够给他救助。
而且来自天上的仁心,
这仁心也在对他眷顾,
我们极乐的这群天使
向他表示热烈的欢呼。
道行较低的天使
赎罪女子们圣洁慈惠,
亲手给我们那些玫瑰,
帮助我们把胜利夺取,
完成的大事难能可贵,
将这灵魂的瑰宝夺回。
我们散花而幽灵退后,
被花击中而恶魔逃走。
幽灵没受到地狱的常刑,
却为调情吃尽了苦头;
甚至老练的恶魔头领,
也被深深的痛苦贯透。
大家欢呼呀,事已成就!
道行较高的天使
形骸所抛剩,
辛苦费担承,
尽管像石棉,
也是不纯净。
强大精神力,
收集诸元素,
统摄在一起,
形神两合一,
合一十分亲;
天使分无计,
唯有永恒爱
能够使分离。
道行较低的天使
迷雾绕山巅,
我们刚探见
一队小精灵
活动在跟前。
云朵已消散,
升天童子们,
只见跃跃然,
超脱尘凡苦,
结伴飞成圆,
飞上九重天,
新春美景里,
精神得复元。
愿他先且与
诸童结为伴,
逐步臻圆满。
升天童子
我们乐意相迎,
他还接近蛹形;
我们想成天使
也就有了保证。
他还被茧缠夹,
快把茧壳剥下!
享受神的生活,
即将又美又大。
崇拜玛利亚的博士(在最高最清净的石穴中)
此处纵观览,
精神得超然,
天女经前过,
飘拂上高天。
中有赫赫者
头戴列星冠,
知是圣母来,
明光明灿灿。
狂喜地
请让我面对重霄
这片蔚蓝的广袤,
宇宙至高的圣母,
来瞻仰您的微妙。
搏动于男子心田
严肃温柔的情感,
带着神圣的爱悦,
容许我向您呈献。
您若庄严地下令,
我们会无限勇猛;
您若是安慰我们,
狂热会突然平静。
值得尊崇的圣母,
处女身至洁至清,
选给我们的天后,
与天神一样全能。
赎罪女子们,
盈盈来一群,
轻如云一朵,
簇拥圣母身,
簇拥她膝下,
唼喋吸灵氛,
祈求圣母恩。
圣母,您高不可攀,
您却也并不烦厌
易受勾引的女子,
亲热地来到跟前。
死于自身的弱点,
想得救很是艰难,
谁依靠自身的气力,
扯得断情欲的锁链?
脚踩光滑的斜坡,
滑倒那还不快便?
媚眼、柔声和软语,
谁还能不受诱骗?
灵光圣母飘来
赎罪女子合唱
永恒之天乡,
请向高处扬,
请来听祈祷,
圣母高无上,
圣母恩无量!
罪孽深重的女子(《路加福音》第七章第
三十六节)
不顾法利赛人的嘲笑,
我曾将眼泪流作香膏,
给你超凡入圣的儿子,
凭着爱情而涂上双脚;
凭着盛满香膏的容器,
香膏不断地往外流滴,
凭我这把纤柔的鬈发,
擦干他那神圣的肢体——
撒玛利亚女子(《约翰福音》第四章)
凭亚伯拉罕过去曾经
来饮牲群的这口水井;
凭这救世主曾经接触,
曾经清润嘴唇的水瓮;
凭这道流泉水大水清,
这水就喷自那口水井,
泉水溶溶地永远清澄,
浇沃四远的一切地境——
埃及的玛利亚(《使徒行传》)
凭着那个圣化的地方,
人们将主在那里埋葬,
凭着主给我警告的手臂
在那大门外把我推挡;
凭着我虔心地独处沙漠,
赎罪度过的四十年时光,
凭着诀别时幸福的祝语,
我曾经把它写在沙上——
三 人
你对罪孽深重的女子
来到你身旁不加摈斥,
你对这分赎罪的功果,
提升而使之永保不失;
也请加惠这善良的灵魂,
她只曾一度迷失本性,
请圣母酌情对她宽宥,
她犯下过失本出无心!
一赎罪女子(原叫葛瑞琛的,贴近圣母)
无与伦比的圣母啊
灵光普照的圣母,
请圣颜垂顾,
慈悲地看看我的幸福!
我往昔的情人
他回来了,
已不再迷误。
升天童子(环舞而来)
他的健壮体魄,
已把我们超过,
我们尽心护理,
定是报偿丰硕。
我们都是早早
脱离人世生活,
他会教导我们,
因为见识广博。
上一赎罪女子(原叫葛瑞琛的)
已被崇高的神灵围绕,
这个新来的还不曾觉到,
他对新生活还无所感知,
就已成为天使的同道。
旧形骸所受的人间拘系,
看啊,已被他全都抛弃,
从超尘出世的衣袂中间
初次迸发出青春的活力。
请容许我来将他指点,
新日子还使他感到迷离。
灵光圣母
来吧!升向更高的苍穹,
他觉出是你就会来追从。
崇拜玛利亚的博士(顶礼膜拜)
柔弱诸人,悔过自新,
仰视圣母,承接眼神,
永生之福,照临命运,
再生再造,感激天恩。
各种知觉,变换一新,
服务圣母,是其所欣。
圣母处女,天后女神,
慈心永具,永具慈心!
神秘的合唱
一切暂聚之形,
只是一团虚影;
有所欠缺之象,
于此已变充盈;
无可捉摸之事,
于此已经做成;
女性长存之德,
引导我们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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